两人默契地没有提前世事体,而是静静等着。
常郁昀的衣服是出府前刚刚换上的,上头有淡淡的皂角味与熏香味,熟悉的味道叫楚维琳渐渐安下心来,呼吸在不知不觉间变得平缓绵长。
楚维琳浅浅入睡。
她做了一个梦。
梦中,前世一切的一切翻涌扑来,她梦见了秦大人,梦见了积雪无人清扫、寂寥一片的常府,她梦见了地牢里痛心疾首的常郁昀,她还梦见了一些她没有经历过的事情。
她梦见了砍头的法场,梦见了流放的脚印,那些陌生的场面让她整个心都揪了起来。
楚维琳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做梦,可她就是醒不过来。
直到她又一次看到了死气沉沉的常府,一个身影,一个她辨不清男女的身影缓缓走入常府,如雪后那一日的她一般,审视着空无一人的常府后院,而后,轻轻笑了。
楚维琳猛然惊醒过来,喘着气瞪大了眼睛。
常郁昀正小憩,叫她的动静惊了一惊,一把搂着她道:“怎么了?”
楚维琳深吸了一口气,缓了一缓,才平静下来:“我没事。只是梦见了一些不好的东西。”
常郁昀替楚维琳理了理额发,指尖触碰到的额头上细细密了一层汗,他掏出帕子来替她擦拭:“魇着了?”
楚维琳轻咬下唇,她想回忆起梦里最后出现的那个身影,却是没有一点儿头绪。
不过,这本就是一场梦,她从未经历过那些,便是看清了那个身影,也做不得准。
那只是她内心深处的镜像投映,是她内心里在怀疑的人,她看不清,是因为到现在,她也没有一个寻找幕后之后的确切方向。
她依着常郁昀,顺口问道:“前世我死后,又发生了些什么事情?”
常郁昀一怔,揽着楚维琳的手箍得越发紧了些,他轻轻啄了啄她的额发,道:“那之后的第三日,我就离京了,一路往北疆去,直到三个月后,重病不起,睁开眼来,就是黄粱一梦。两地相距千里,京城里的事情我也不清楚,只不过,定了斩立决应该都逃不脱。”
“那伯娘叔母她们呢?嫂嫂们呢?”楚维琳又问,话一出口,常郁昀还未回答之前,她自己先皱起了眉头,反手握住他的手,道,“如果说,前世常府里,有一人能够全身而退,你觉得是谁?”
常郁昀望着楚维琳晶亮的眼睛,心中一动,脑海里却是划过了几个不同的人选。
“一个是涂氏,父亲毕竟是朝廷命官,虽远在明州,可他是男丁,脱身的机会不大,但涂氏是可能脱身的,还有七弟与五妹妹。”
这个答案楚维琳赞同,山高皇帝远,明州与京城也是千里之遥,只要提前收到了消息,涂氏完全有时间带着常郁晚和常郁曜避难。常恒淼落网时只要交出三具分辨不清的尸体,又有谁能够断言这几人不实?就算还是成了逃犯,却能够活下去。
“另一个是六叔母,若是贤妃娘娘设法救她脱身,她也并非没有机会。只不过……”常郁昀顿了顿,道,“贤妃娘娘真的敢吗?”
楚维琳对此也有些吃不准。后宫里的争斗更是杀人不见血的。贤妃与皇后相争,她会卖一个大破绽给皇后吗?即便是亲妹妹,贤妃娘娘会这么不管不顾吗?
再说了。柳氏即便能脱身,常恒逸呢?她亲生的常郁明和常郁曚呢?作为一个母亲,难道能不顾儿女而苟活?
楚维琳设身处地地想,换成了她。她是半刻也活不下去的。
再说涂氏,前世的涂氏根本没有回京。她一个远在明州的女人,又怎么做那背后的黑手?
这么一想,这个问题由绕回了死胡同里。
楚维琳叹了一口气,兴许那人是恨常府入骨。便是赔上自家性命不要,也要与常府同归于尽了。
外头传来更鼓梆梆声。
过了一更了,车外已经黑透了。楚维琳掀开车帘子看了一眼,天空乌压压的。寻不到半点儿星光。
车把式道:“五爷、五奶奶,再过会儿,街上该宵禁了。”
常郁昀心里也清楚,可老祖宗和柳氏还在宫里,他们只能等着。
又过了半个时辰,宫门缓缓启开了一条缝。
车把式唤了常郁昀一声。
常郁昀下了车,迎了上去。
老祖宗和柳氏从轿子上下来,面上看不出什么情绪,柳氏照例塞了碎银。
楚维琳迎了老祖宗上了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