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她的弟弟。她的父亲,却被黄氏和何氏逼得家破人亡。
何氏这一世再无这样的转机,也是一种惩罚吧。
事情摆在这儿。要如何解决,那要看章老太太的主意。
章老太太却是许久都没有说话。一盏热茶放到凉透了,她也不在意地一小口一小口抿完,才挥了挥手:“伦沣媳妇,你先回去,让我想想,仔细想想……”
何氏哭到现在也哭不出来了,垂头丧气地让冬青进来替她净面梳洗,这才踉跄着回去。
等外头都收拾妥当了,楚维琳才从碧纱橱里出来,饶是她再逼着自己沉稳,面上依旧有些尴尬。
章老太太抬头睨了她一眼,叹息道:“老了,真的不中用了,扶我进去躺会。”
楚维琳和冬青一左一右扶着章老太太入了内室。
躺在架子床上,章老太太示意楚维琳在一旁坐下,她两眼浑浑,道:“自诩聪明的都不是聪明人,年轻时,你祖父瞒了我这么多年,到了这个年纪,又叫儿子瞒了数年……”
这话是掏心掏肺般的疲惫和无力,楚维琳接不上话,只能垂首听着。
“老婆子很明白伦沣媳妇的心思,她此时震惊,不下于我当年看到你母亲那张脸的时候。”
楚维琳缓缓抬眼望向章老太太,老人的眼角已经湿润。
她不由想,女人之间的关系和心思真的很奇妙。
章老太太待几个媳妇素来不亲厚甚至有些严苛,何氏和李氏这对妯娌又像是前世有仇,可当男人们为了心中的那颗朱砂痣对嫡妻冷漠疏远的时候,几个女人又站到了同一阵线上。
便是章老太太这般秉承女训女戒,也难以面对满娘,她可以接受楚证赋有妾有通房,但那些都是为了子嗣传承存在的,不应该是男人的心头所爱。
处在不同的位置就会有不同的想法。
前世常老祖宗待她那般苛责,说到底也不是因为老祖宗更偏爱赵涵忆,而是因为她是填房,赵涵忆却有嫡长子留下。
就好像常郁昕和常郁昀的嫡母吴氏过世,填房涂氏进门,对待两个孩子的问题上,涂氏也没占到任何便宜,到了最后干脆跟着常恒淼去了任上,眼不见心不烦。
思及前事,楚维琳不由低低叹息了一声。
章老太太听见了,淡淡道:“你在想什么?”
楚维琳一愣,眨了眨眼睛,这个问题实在不能回话,干脆避开,道:“我在想三伯娘,她要是一直没有儿子,大概只有认下来了。”
“换作是你,你咽得下这口气吗?”章老太太问道。
楚维琳抿了抿下唇。
这不是能不能咽下这口气的问题了。
楚维琳让自己略平静些,缓缓说了心里话:“要只有这么一个法子了,对于三伯娘来说,最好的就是让琼楠养在外头,只把孩子接回来。可这样处置,琼楠只怕不会答应的,三伯父偏心琼楠,便是为了子嗣考虑同意了三伯娘的做法,这往后的日子里夫妻之间大约是更不好处了。父母不相合,孩子便是仔细养着,未必能养亲,等三伯娘老了,这个庶子靠不靠得住还真不好说。
可要是把两个都接回来,当年三伯娘是对琼楠死了杀心的,现今琼楠又弄出个什么和尚来算计三伯娘,真在一个屋檐下,还不晓得要多添些什么事端出来,再添上煽风点火的沈姨娘,这西意院里岂会有一天太平日子?
按说这些话,其实不该由维琳这个做侄女的来说,晚辈不议论长辈是非,维琳只是想,要真就这么发展了,到最后不得安宁的其实还是祖母,一边是三伯父,一边是三伯父的子嗣,祖母夹在中间,还怎么舒心?”
这一番话,是真真讲到了章老太太的心底里去了。
她一生好强,便是为了满娘的事,让婆母和丈夫怪罪了这么多年,她也没有为自己多辩解什么,总归是她底下人做的错事,又有什么好说的呢。
到年老了,夫妻之间本就没多少情分,她守着京城,他去了任上,不吵不闹不争,等百年之后同埋了一穴,一样是安安静静的,什么情深如许琴瑟和鸣,在嫁进来的第一年,章老太太就歇了那些心思了。
总归她有嫡亲的孝顺儿子,还能叫她老来无依吗?
从前,章老太太觉得楚伦沣比楚伦煜孝顺,万事都听她的,说什么都是好,楚伦煜还要为了江氏违背她的意思,但到现在一看,楚伦沣根本就是粉饰太平,外头折腾出了这样的事情来,生生瞒着她这么些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