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祖宗心急,每隔一会儿就问一句时辰,夏颐卿原就挂心,反反复复看怀表就更是紧张了。
眼瞅着快到午时了,夏颐卿等得心焦,干脆退了出来,又往二进去了。
五老爷听了一上午,不自在得厉害,见夏颐卿匆匆,不知怎么的就失笑出声:“别看颐卿平日里沉稳,碰见媳妇生孩子,一样是坐立不安了。”
“哪个能跟个没事人一样?”董老太太嗔了他一眼,“你媳妇生的时候,你就差跪下来拜菩萨了。”
这么一说,不仅五老爷不好意思,苗氏更是涨红了脸,夏润卿捂嘴直笑,冲着姐姐夏冉卿眨了眨眼睛。
夏颐卿站在了正屋外头,为了不妨碍到丫鬟婆子进出,他稍稍站开了一些。
这一回他清楚地看到了丫鬟手中水盆里的颜色,红得刺眼,浓郁的血腥气充斥在空气里,让人不由的紧张万分。
生产竟是要损了那么多血气的,想到臻璇小巧的身形。又想起她生完曦姐儿时白得没什么血色的脸庞,夏颐卿心疼不已。
臻璇的声音已经哑了,脑子一片空白,只听到邢稳婆一声一声地告诉她吸气呼气使劲。下身几乎麻木,汗水湿了额发,沾染在脸上,视线都模糊了。
陈妈妈不时忙臻璇擦拭,却是效果甚微,她抬眸往窗外看了一眼。
外头亮堂极了,虽是关着窗子,阳光依旧透过窗纸洒了进来,暖洋洋的,而窗子上映了一个负手而立的人影。挺俊如青松。
陈妈妈弯了眼睛,在臻璇耳边道:“奶奶,二爷等在外面等着抱孩子哩,您再使把劲,已经看到脑袋了。快出来了。”
邢稳婆亦附和着道:“奶奶,脑袋要出来了,使劲呀。”
臻璇看不到窗外情形,但她记得上一回夏颐卿就守了整整一夜,想起那人温柔模样,想起他离去前在她唇上留下的吻……
双唇在忍痛的时候已经咬破了,此刻舔了舔。只觉火辣辣的痛。
再痛,也要使出劲儿来。
所有人都在等着,郑氏等着,郑老太太等着,老祖宗等着。
夏颐卿等着……
最后的那丁点儿力气是从哪里来的,臻璇已经不知道了。她恍惚着跟着邢稳婆的节奏,听着她说的“头出来了”、“身子出来了”、“到腰了”,而后邢稳婆把孩子带离了她的身体。
臻璇握紧了陈妈妈的手,见她喜悦地冲她点头,长吐了一口气。歪着头睡了过去。
邢稳婆把孩子交给陈妈妈,因着杨氏的前车之鉴,她格外仔细处理了胞胎,确定完整之后才放下心来。
陈妈妈擦了孩子的身子,手上添了些劲打了两下,就听见呜哇一声大哭,声音亮得整个长生居都传遍了。
几个大丫鬟忙碌了大半日,来不及喘口气,洗手净面,笑着出了屋子来。
见夏颐卿站在门外,几人心领神会,齐齐福身,执棋脆声道:“恭喜二爷,奶奶生了个哥儿。”
夏颐卿背在身后的双手握成了双拳,日盼夜盼,当真听到这个结果的时候,心里的那一点空旷、不安一下子被填满了。
手松开,又握紧,是喜悦,是自豪,是满足,他亦是儿女双全了,他的七娘,给了他人生至宝。
郑氏在听到孩子哭声的时候也坐不住了,不等丫鬟来报喜,快步往二进来。
正好瞧见几个丫鬟与夏颐卿贺喜,那高兴的样子让她充满了希望,走到近前,邢稳婆抱着孩子出来,脸上堆满了笑容:“大太太、二爷,二奶奶得了个哥儿,母子平安。”
郑氏双手合十直念佛号,她是真真正正地安心了,上一回这么放心还是她自己生夏颐卿的时候,做长房嫡长媳妇的压力她最能体会。
邢稳婆接过了红包,入手一掂,饶是有心理准备也不禁吓了一跳,与上一回臻琳生儿子时裴家给的不相上下,若不是不好越过皇家孙儿,只怕还要重上三分。
夏颐卿抱着襁褓中的儿子看了又看,眉眼皱着瞧不出来,嘴儿和曦姐儿一样,像足了他们的母亲。
产室里血腥气未散,染血的床单被褥也没有处置,夏颐卿不能进去,只隔着窗看了里头几眼,与郑氏一道抱着孩子往老祖宗那儿去了。
老祖宗已经知道了消息,让丫鬟散去了屋里药味,又换了干净的亵衣被褥,翘首企盼着,见夏颐卿来了,伸出双手,急切道:“快把哥儿抱过来。”
老祖宗病了那么久,皮包骨头的双手没有多少力气,但抱着孩子的时候却格外安稳,仿佛还跟从前一样。她打开了孩子的襁褓,看清楚了之后,重重点了点头:“争气,真是争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