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奴婢说句逾越的话,这本来就是太太的庄子,给了惠姑娘做陪嫁,小姐以后出嫁时要回来也是可以的。”桃绫说完抬头看了臻璇一眼,见她面无表情,怕她误会自己,又忙道,“奴婢这么说是对不住舅老爷,可也确实是想着老太太。”
“我晓得你心意。”臻璇叹了一口气。道,“八字都没有一撇的事,我们不说了。你研磨吧,我先把信写了。”
信上臻璇说得很简单,提了那个冒出来的泉眼。也说了夏家想借了建休养的庄子,旁的都没有多提。她怕自己说得多了,就露出些为李老太太打算的小九九来,季老爷这般疼爱自己,定是会想着法子满足自己的心思,可若因此让郁惠为难,是臻璇不愿意看到的。
信送出之后便耐心等着回音,没有想到这季老爷的回信还未到,京里却来了一封信。
写信的人是臻彻,里头写了两样事,一喜一忧。
喜的是臻珂过门才短短几月,就有了身孕,喜得夫家上下都把她捧在了手心里。若能一举夺男,这将来的日子也就有依靠了。
这本来是天大的喜事,可后面跟着的那一忧却让所有人都沉重了心思,便是李姨娘心里替臻珂高兴,面上都不敢表露出来。
八姑太太世筠年前小产了,养了这么些日子都没有养过来,整天病怏怏的,下不了床。
八姑太太是邵老太太亲生的闺女,六老爷的胞妹,兄妹两人打小感情就好。
八姑太太婚配延岭柳家,柳姑爷年纪轻轻便在朝谋了个京官,作风清廉,亦没有妾室通房,夫妻感情很好。六老爷每每提起来,都对妹夫夸赞不已。
臻彻信里写得婉转,可看信的人都明白,那意思是油尽灯枯,不过是勉强拖着日子罢了,不知哪一日就要去的。
六老爷看了信,悲从中来,脚下踉跄了几步差点就摔倒了,更是连刚添了儿子的喜悦都给冲没了。
周氏急急忙忙地来寻段氏,想将孙氏生圆姐儿时孙家太太拿来的那一份月子餐抄一抄了送去。小月子也是月子,便是参考着看看,也是好的。
段氏哪里会不肯,命人取来抄好快马加鞭地送去京城里。
月底时,季老爷的回复来送到了,看起来对夏家的提议也有点兴趣,等过些日子,郁均得了空就来甬州走一趟,去看看那处泉眼,也会一会夏家那位爷。
臻璇看完,想着既然郁均要来,便赶在那之前将掌上屏风准备好,由郁均亲自带回去,自己也好放心些。
打定了主意,便是天天躲在房里,埋头绣着。
自从上回注意到了自己和小臻璇的绣功针脚完全不一样之后,很多东西臻璇都交给了桃绫绣,若是要她自己动手的,就想着法子调整,模仿小臻璇的手法。
可这么一来,别扭又不习惯,不仅速度慢,连成品都少了几分灵动,显得呆板。
这一回既然是送给金氏的,臻璇想了想,还是不花那些奇怪心思,照着自己原来的绣法来,到时候郁均一带走,这裴家哪里会有人瞧见了。
几场春雨落下,天气一日比一日热起来,到了五月末时,竟然热过了往年的七八月。
那份月子餐刚到了京城还没用上,八姑太太就已经熬不住一夜睡了过去。
柳姑爷悲痛万分,也是病倒了,却是强撑着把亡妻的身后事一样样办妥了,才在床上躺了七日,抱着独女哭了一整夜,终是化了心结。慢慢打起了精神。
消息传回来,六老爷只觉得两眼一黑,生生就倒了下去。
周氏招呼着人把六老爷安顿好了,又是请大夫又要熬药,忙得团团转。
六老爷转醒时,看着坐在床边的周氏不觉老泪纵横,握着周氏的手道:“这家里兄弟姐妹虽多,与我一母同胞的也只有三哥和八妹。我原想着我们都还年轻,定是能一起活到老的。前些年我和三哥一直念着八妹,她最小。又是个妹妹。她嫁得那么远。我还记得当年她出嫁,我一路送到了延岭,我们都放心不下。”
六老爷说着说着就梗咽了,缓了好久才缓过来。继续道:“哪里晓得,三哥竟然那么早就去了,那么早啊!古人说三十而立三十而立,我那哥哥连而立之年都没有到,就去了!可怜三嫂和臻彻,一下子就没了依托了。”
“老爷……”周氏叫了一声,嗓子一紧,说不出话来,她也不知道应该说什么才能安慰得了六老爷。只能陪着掉眼泪。
“二十八岁,又是二十八岁!三哥走的时候是二十八岁,如今八妹也是。独独留下我,一个人过了而立之年,又要一个人不惑、一个人知天命!我、我……”话未说完。六老爷猛得拽紧了周氏的手,重重咳嗽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