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觉也只睡了几日。不知怎么的,突然又开始做起了噩梦,梦里一团云雾,分不清东南西北,无论多努力去瞧,也都是一片朦胧。
直到有一日,终是有了实景。
长长的抄手游廊,隔了好久才有一盏灯笼,光线微弱看不清路,她听见后头有脚步声,越逼越近越逼越近,慌的她只能不停地往前跑。
这一跑就怎么也停不下来了,她不敢扭头去看,只是在梦里那脚步总感觉是轻飘飘的,就像踩在棉花上一般,双脚使不上力气。
她觉得跑了很久很久,久到她再也跑不动,要停下来转过身去,去看看到底是什么在追自己。
终是在一盏灯笼下停住了,她抬起自己的双手,长长的细白的手指让她一时有些迷惑,这是一双大手,与十来岁姑娘的手截然不同,她怔怔地看着,看到泪流满面。
桃绫这几日都住在内间,臻璇连着做了几天的噩梦,她便让挽墨守在外面,自己睡在里面的榻子上。
心里存了事,桃绫睡得也浅,听得床上翻来覆去的声音,她睁开了眼睛,披上衣服蹑手蹑脚点了灯,靠过去,手一伸进被子里,就感觉到一阵潮气。桃绫皱了皱眉头,轻声唤道:“小姐,小姐。”
臻璇一张眼看见的就是桃绫,她大口喘着气,脑袋一片空白,缓了一会才反应过来,挤出个笑容,道:“还是睡不踏实。”
臻璇出了一身汗,亵衣都湿了,好在桃绫有心,晚上睡之前另外熏了一床被子放在里面,又拿汤婆子裹了干净的亵衣捂着,她拿手往里探了一探,还是温的。
由着桃绫伺候擦了汗,换了身衣服,臻璇躺在床上闭着眼静了一会,道:“桃绫,你也上来睡吧,榻子上大约都凉了。”
桃绫也没推,脱了鞋上了床,迷迷糊糊之间,听得臻璇问了一句“明日是什么日子?”
桃绫脑袋沉沉的,思考了很久,才道:“似乎是二月二十七。”
臻璇沉默了,黑暗让眸子都变得阴沉了许多,她翻了个身,呢喃了一句:“原来如此。”
二月二十七,是牌坊前莫妍自尽是日子。
这是莫妍的第一个忌日,三房是要烧些纸钱的。贾老太太闭门谢客,周氏也不想去她面前吃一顿排头,与刘氏一道做了准备,在莫妍从前住的院子里摆了个小桌,备了饭菜。
臻璇去上了三炷香,往盆里扔着锡纸元宝时,她想:“莫妍的魂魄并不在地底下,这些纸钱烧了,到底烧给了谁?”
这么想着,不禁咬了咬下唇。
过了这一日,臻璇的噩梦终于结束了,睡了两天懒觉,总算把前头几日的困乏给补了回来。
而去苏家送信的家丁,也在三月初一这一天回来了。
贾老太太让人送去时是厚厚的两叠,可拿回来的就是薄薄的一张,她看着上头不大不小加起来也就百来个的字,一张老脸从红看到白,又从白看到了青,最后啪的一声将信纸拍在了桌上,怒气冲冲,与六姑太太道:“你那个公爹,真不是个东西!满玥好歹是他的嫡亲孙女。他怎么能见死不救?亏得满玥之前还说要去给他贺寿,还好是没有去,这若是去了,也不知道要受多少委屈!”
这话说得理所当然,却是忘了苏满玥会提出要去贺寿也不过是为了嫁给臻彻而使出的手段而已,并非是真的想敬那份孝心。
六姑太太瞧着贾老太太那脸色,就知道信里内容不会让人满意,她过去从桌上拿了信,反反复复看了几遍,只觉得一股子火从心里冒起。烧得五脏六腑都痛了。她咬牙切齿地撕了信:“是我昏了头了。那个老东西从来都不喜欢我,我还耐着性子写什么信,当真是自取其辱。母亲,苏家不管满玥。这回可怎么办?”
贾老太太也是头痛,她搬出苏家来,一是为了推脱,二是为了拖延,如今推脱不成,拖了一个多月也拖不下去去,她猛得站起来,拉着六姑太太道:“走,找你爹去。”
水阁之上。三老太爷正在听戏,眯着眼儿摇头晃脑,贾老太太在一边说了一盏茶的工夫也没将他说醒过来。
直到那戏台上一幕结束,余音绕耳足足绕了一炷香,等得贾老太太要破口大骂的时候。三老太爷才慢吞吞地道:“我不找你,你却来找我,真是比新写的戏还传奇了。”
贾老太太阴着脸,把来意一说,道:“这苏家果真是个混账人家,现在可要怎么办?”
“混账人家?”三老太爷哼笑了一声,“这样就是混账?那你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