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好像穆连潇小时候见过的,周氏坐在桌边替穆元策纳鞋垫一样。
穆元策说,周氏做的中衣鞋垫,自己用得踏实。
穆连潇想,他也能试试饱含了妻子心意的踏实的感觉。
心思都扑在看杜云萝上,又不敢目光灼灼叫她发现而影响她做事,穆连潇捧着书册偷看得小心翼翼。
到最后,书册上的内容一个字都没记住,脑海中只剩下杜云萝的剪影。
挥之不去,想要拥之入怀。
而他也就这么做的。
穆连潇直白的话让杜云萝的心扑腾直跳,他的身子就这么靠着她,杜云萝能闻到他身上皂角香味。
熟悉且安心。
杜云萝笑了,灿然如夏花。
幔帐落下,穆连潇搂着杜云萝的腰便往里滚。
杜云萝怕痒,咯咯笑出了声,却被趁虚而入堵住了嘴,霎时间没了声响。
一响贪欢。
杜云萝睡醒时,内室里又只有她一个人了。
她抬手覆住有些刺痛的眼睛,外头已经大亮,再不起来,大抵是要迟了。
她翻身想坐起来,身上却一阵酸痛。
杜云萝哀哀叹息,昨夜前半段的记忆清晰,后半截却是模糊一片,连什么时候睡着的都不知道了。
外间的锦蕊听见动静,进来伺候她梳洗净面。
正坐在梳妆台前描眉,穆连潇练完功回来,她抬眸嗔了他一眼。
早饭时依旧上了一碗jī汤。
杜云萝慢条斯理用完,又用了碗稀粥,这才与穆连潇一道去敬水堂。
周氏等穆连潇请了安,便道:“你只管忙你的去,让你媳妇陪我说说话。”
边关战事起,穆连潇虽是接了圣旨晚一步奔赴战场,可京中依旧有他要做的事qíng。
杜云萝送他出了敬水堂,见他神色关切,她不由就笑了:“怎么啦?担心母亲为难我?”
穆连潇失笑:“母亲慈爱,好端端的为难你做什么?”
“我知道母亲很好的,你不用担心。”杜云萝道。
她是真的知道,周氏其实很容易处。
前生若不是她不懂事,周氏亦不会疏远她不喜她。
杜云萝还记得她和周氏之间第一次冲突。
刚嫁进来的时候,周氏对杜云萝就很冷淡,但对韶熙园里,杜云萝一味耍脾气的事体,周氏一直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周氏不与她计较,也懒得cha手儿子儿媳的房里事体,她不是那种万事都要拿捏的手长的婆母。
如此相敬如“冰”,杜云萝和周氏在面子上到还能过得去。
直到穆连潇出征前夜。
杜云萝在韶熙园里大哭了一场,她怕穆连潇的离开,她怕叫杜云瑛、杜云诺一语中的,她怕他回不来。
穆连潇哄她,她也不听。
她其实是知道的,无论如何,穆连潇都是必须走的,这是军令,也是他的职责所在。
可除了哭除了闹,杜云萝不知道如何宣解心中的不安和彷徨。
她扛不住那样的压力。
那一晚,从不踏足韶熙园的周氏突然来了。
周氏只与她道:“这家里人人都受得,就你受不得?”
一句话,就怕杜云萝的嘴给堵了个严严实实。
如周氏所言,这家中有谁没有品尝过送亲人出征的滋味?
就连练氏,穆元谋是不上战场的,可她一样送走了穆连诚,日日为长子惦记。
其实,谁都是怕的,只不过,杜云萝用最直接的方式表达了出来。
她让穆连潇满腹牵挂。
这在周氏眼中,是大错特错。
时至今日,杜云萝当然不再是从前那个使xing子哭闹的人了,就像周氏说的,她也受得。
即便不舍,也不该让穆连潇带着牵挂出征。
她要做的,是替他扫清这府中障碍,而不是给他添麻烦。
杜云萝转身回到周氏屋里。
周氏笑着让她坐下,又让丫鬟捧了几本账册过来,道:“都是我们长房的账目,我如今的身子只能粗粗打理,全靠底下人用心,你既然嫁过来了,往后就学着管账管事,不用担心做不好,我让苏嬷嬷教你。”
苏嬷嬷穿着一身半新不旧的藏青褙子,头发整齐油亮,她年纪不算轻了,眼角皱纹明显,笑起来时越发深了。
杜云萝起身向苏嬷嬷见礼。
从前,这长房的内务,便是苏嬷嬷手把手教导她的,在周氏死后的一年多里,全靠这苏嬷嬷的提点,杜云萝才把长房的内务给理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