鉴灵(22)
“别这样,你忙于大业,没时间养徒弟,我同情你。”
“不至于不好惹,只是我不能惹。你光棍一个,没什么可怕的,正能和他杀个痛快。”封琳不理他,说到这里才扬起个真心实意的笑,“阿孟,既然是做生意,那我可就直说了。近来春深,我夙夜烦忧一事,天下能解我所难者,独你而已。”
“怎的,虱子太多皮痒,想求我一剑赐你个痛快?好说,你封琳的狗命,当然只有我取得。”
封琳无可奈何地一笑:“做什么,你怎么还记得当年那些破事。你这人只想着打打杀杀,和碧无穷有何差别?”
孟醒道:“错了,还有喝酒,和徒弟。”
封琳算是烦透了他这有事没事卖弄一通徒弟的模样,偏偏沈重暄又适时地将茶杯递过去,孟醒喝上一口,毫不吝啬地夸道:“哎呀,真是顺心!”
封琳:“……”
“和你装疯作傻实在很费劲。”封琳说,“好啦,坦白说,你也知道我需要的东西……封琼那厮见识短浅,你知道,我会想要的。”
“鉴灵不给。”孟醒心平气和,“看在你是封琳的份上,给你换一个的机会。”
封琳嘲弄道:“你孟醒除了鉴灵和酩酊值得一看,还有什么做生意的价值?”
“会有的。”孟醒笑道,伸手拍拍他,“比如你的命。”
“……”封琳沉默,良久,道,“亏你有这底气。幸好我也不图你鉴灵,兄弟一场,我也不瞒着你。家主令会在我手里,是因为我有任务在身。”
“怎的,你爹派你寻天下美人?那可别指望我。”
“我弟不见了。”封琳道,“我弟,封琅。”
封家子孙众多,尤至封琳这辈,嫡系便有数十,封琅更是其中特别,是封老爷子嫡夫人的独子,可说是嫡系之中血统最正的一个——偏偏毫无剑道天赋,否则当年封家送来与孟醒作陪的,也不会是封琳了。
孟醒忽然一震,记起冯恨晚信誓旦旦地担保当年送上山的是封琅,猛地觉出一点不对,却听封琳郑重其事地与他解释:“封琅与我同日生,他是嫡子,我是庶子,但我更早一些,因此我为琳,他为琅。”
“你俩交情如何?”
封琳似乎紧张一瞬,继而云淡风轻:“寻常而已。”
孟醒便不追问,就事论事:“那么,你需要我找到他?”
“是。”封琳敲敲桌面,“找到他。海州路远,我只能断定沈家这样,是得罪了贵人。”
孟醒心道:废话。
封琳似乎看出他不忿,连忙笑道:“你找到封琅,我回到海州,就能告诉你后半句。”
孟醒也笑:“奸商。”
言罢,孟醒只一把捞起自家徒弟,仰脖喝尽茶水,抄起拂尘,冷道:“你最好不是算计鉴灵。找封琅,连你都找不到,我又如何能找到?”
封琳叹了口气:“他是离家出走,防的是封家。再如何防,如何躲得过你一介游侠?”
“……尽力而为。”孟醒也叹,“我办事不可靠,别抱太大希望。你弟弟的事,别太难过。”
封琳浑身一颤,见他要走,忽地停了话头,又像思虑颇久,终于没能忍住。
“阿孟,”封琳偏了偏头,忽然叫住他,“你为何不同封琼做这生意?他的事,肯定没我这样麻烦吧?”
孟醒极不耐烦地骂道:“答应过你的事,我还没老。”
封琳微怔,也忽然记起当年春光烂漫如今,山风拂云掠光而来,惊落鸟雀几只,同着白衣的小道士立于他跟前,眉眼如画,张扬艳丽,却无毫厘红尘敢稍蔽他身。
“孟醒断不会干涉你任何。”
封琳二十余年从不曾信过任何,唯独这一句,声如石裂花绽,徐徐盛开于他心底。
他道:“阿孟。”
声却止住,像数年前不知所言的小少年一般,哽住许久,方续道:
“你会很好。”
孟醒沉默片刻,心中若有所悟,应他:“但愿你也是。”
皆已及冠的二人早不是当初少年,岁月与红尘只将他们打磨,各踏征程,只余今朝相视一笑,便是大幸。
孟醒与沈重暄步出观棠楼时,一只飞鸽倏地窜入三楼,封琳微微抬腕,飞鸽于他掌间停落,掉出的信纸徐徐而展,凌乱的笔迹传递出危险的讯息。
“阿孟。”封琳吐出二字,于唇齿碾磨,良久,叹说,“……由他去罢。”
孟醒不会干涉封琳任何,只这一句,便足他回味许久。
他劝不住孟醒,因孟醒从不劝他。
沈重暄发觉身边的人止住脚步时,才缓缓侧脸看他,孟醒神情平静,却平静得离奇——似山雨欲来,似风浪将起。
“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