鉴灵(189)
“关你屁事。”
“师父,我们兴许能帮上您什么呢?”
萧漱华即将走出洞口的脚忽然一顿,他转回身来,右手擦去下颔上的一抹血迹,血色晕染开来,更衬得他那张苍白的面容病态十分。而他的笑容更是妖冶,微眯的凤眸中杀意料峭,孟浪硬着头皮迎向他冰冷的眼神,死死咬着的唇上血色全无。
“孟浪,本座问你,简都到华都,有多远?”
孟浪一愣,有一答一:“两州毗邻,都城相距不过百里。”
“本座会从这里杀去简都,”萧漱华微微笑着,艳丽的眉眼竟现出前所未有的温柔,“你们两个有敢杀人的吗?”
他话音未落,萧同悲已经低眉顺目地下了床,乖乖地站在孟浪身后,温顺得像只无害的小奶狗,而孟浪等他说完,愣了许久也没回过神来,难以置信地追问:“啊?”
萧同悲一把揪住孟浪的衣角,奶声奶气地质问:“怎么证明?杀你吗?”
萧漱华抱着胳膊,居高临下地扫他一眼,像是从他俩身上找着什么东西,但最终只是合上眼眸,淡淡地说:“正午之前,你们也离开这里。”
“师父...”
“管好你师弟。”萧漱华冷冷地,转身便走,大步流星,丝毫不见留恋,走出老远,才又撂下一句,“小呆子。”
孟浪原本还想效仿先前,死乞白赖地跟着萧漱华,不料萧漱华这次是铁了心地要丢开他们,仿如一阵轻风过林,婆娑的细响中,便再也见不到他的身影了。
萧同悲一步不落地缀在孟浪身后,眼睁睁地看着孟浪紧握成拳的手,手心应该是被指甲掐破了皮肉,已经从指缝里渗出丝丝点点的血迹,萧同悲伸出手,乖乖地环握住他的右手,孟浪这才回过神来,留意到萧同悲专注地望着他的眼神,心底不自觉地一疼,方屈膝蹲下,怜爱地在萧同悲额头上落下一枚吻。
萧同悲想了会儿,也贴过脸去,亲了亲孟浪的鼻尖。
孟浪眼圈发红,萧同悲感觉他呼出的热气比以往烫了几百倍,向来温柔的眼睛里也满是令人无措的绝望。
“元元?”
孟浪甩甩头,努力挤出一个笑容:“同悲有想去的地方吗?”
萧同悲侧着头看他,道:“他不要我们了?”
孟浪笑容一滞,轻轻地抽了口气:“师父另有苦衷,你不要多想。”
“元元,我们是一家人吗?”
“是。”
“我们?”
孟浪捧着他的脸,埋首在他发顶深深地吸了一口小孩子的奶香,坚定道:“你、我,和师父,我们是一家人。”
“可是他说我们是拖油瓶。”
萧同悲毕竟年岁小,即使跟着萧漱华学了几个月的轻身功法,也不过堪堪能追上孟浪的步子,比起他想象中的凛凛威风差了不知凡几,但他的确天资过人,小小年纪就能和孟浪的脚程不相上下,孟浪也不吝啬,坚持力排纷乱的杂念,留出心思来关注师弟。
两人听从萧漱华临走时的话,简单收拾了行李,匆匆忙忙地下了山。临行前,孟浪看着萧漱华留下的据说要和孟无悲一起喝的那一坛秋露白,忽然感到更加疼痛的不知来由的悲怆——其实也是知道来由的,无非是在暗暗地怨恨这天道无常。
萧同悲虚虚地握住他的手,孟浪扯着嘴唇冲他一笑,两人便一大一小地并行着走下山去。
孟浪原本以为那股血腥味儿是萧漱华带上山的,随着萧漱华离开,腥味儿也的确散去许多。但他和萧同悲踩着山石下山时,忽然听见山脚一片混乱的脚步声,和鼎沸的议论声,哭叫怒骂不绝于耳,愈发浓烈的血腥味儿久散不去,仿佛被炼化在了这座小小的村镇,任何走进此间的人,都是舍身踏入半步炼狱,从此沾满一身的血气。
七嘴八舌议论着的镇民们没有注意到悄悄下山的他们,此刻镇子里四处都是倒伏的尸身,孟浪小心翼翼地躲开几具,因为无从落脚,只能从它身上横跨过去,之后再回转身来诚心诚意地向它赔礼,紧蹙的眉尖满是怜悯和不忍。
这些死去的人都是江湖上的侠客,身上都有致命的伤口,或咽喉或心口,但无一例外地都死状惨烈,因此出了格外多的血,主街上横七竖八的全是尸身,低洼处积起的血甚至能漫过鞋底。孟浪闭着眼,脸色青白,不忍心去看他们周围散落的兵器,只觉得心里一阵发寒。
他所遇到的,能有这样实力的人,只有一个萧漱华。
而萧漱华回去时一身浓重的血腥,其实答案已经昭然若揭。
孟浪感觉浑身发冷,牙齿都忍不住打架,他弯下腰,把萧同悲抱进怀里,又特意把他的头按在自己颈窝,颤着声说:“别看,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