续弦(6)
齐野一开始不知他在说什么,等到想明白了脸皮也跟着轰然燥红,倒也没觉得太尴尬,但还是太古怪了……他家小谢一直是冰清玉洁的小仙人,连人间烟火都不食的;没想到竟也会……还偏偏是想着自己;另一种比古怪更深的悸动是为着他原来十二岁起便对自己情根深种,也不知道受了多少相思之苦,自己是个没心没肺的,素爱动手动脚,谢兰因十几岁时自己仍像他小时候般将他抱在膝上搂着说话,每逢此时谢兰因便呼吸急促,应答迟钝,自己还问他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思及那时他掩映在发里的通红耳朵,齐野浑身都不自在起来。他见谢兰因仍旧肿着额头,有心帮他揉揉,驾轻就熟地抱进怀里安慰一番,但今非昔比,他生怕自己一举一动惹得谢兰因多心,竟是前所未有的规矩。
齐野假装平静地叮嘱道:“你先睡,我出去透透气。”便要转身,却被谢兰因一把拽住他的袖摆。
小谢公子平素弱柳扶风,颇具缓缓从容的贵气,此时这一抓堪比鹰叼兔子,眼疾手快,迅猛无比,连武功傍身的齐野也反应不及,下意识烦躁甩袖,竟挣脱不能。
谢兰因像拽住救命稻草,打定主意也不放手。他其实并不知道拽住了齐野又能做什么,但今夜是他们的新婚夜,若让齐野走了……他突然心生恐惧,就算不明白在恐惧什么,但小谢公子素来聪明,便是头昏脑胀也懂得把握机遇。若是今夜让齐野走了……他事后问过齐野,齐野想了想才叹道:“那便一切如旧。”
一切如旧,齐野仍是他的君父,他们相敬如宾,君明臣贤,携手同心,流芳百世。可又哪比得上如今的鱼水之欢你侬我侬。
谢兰因是绝顶聪明的人物,此时既知不可强取,也确实力不能支,在齐野抽袖时跟着滚下床,在地上缩成一团,喜袍本就华丽宽大,他在衣袍下发抖,很小的一团,苍白痉挛的手指依旧牢牢攥着齐野的袖摆。
齐野果然见他可怜,立马把他抱起来。他顺势缩进齐野的怀里,哽咽道:“陛下不要走。”
第6章
齐野拿他没办法,把他抱回床上,再扯些薄被将他胡乱一盖,聊胜于无洒土埋尸似的。接着自个儿垂头丧气地坐在床边,如一对老夫老妻,各怀心事相对无言。谢兰因一眨不眨地死死盯着他,发烧一样红了眼,目光灼灼,灼然里藏着倔强的狠意;又像蕴着一汪水光,眨眨眼就要掉下泪珠子,顺着未干的泪痕流进齐野心里,把他的五脏六腑都泡软了。
齐野无可奈何地叹道:“我不走,你能撒手了么?”
“嗯。”谢兰因乖乖应道,又立即摇了摇头,攥着衣摆的手越发用劲,如雪手腕内侧都爆出了青筋,真算得上死缠烂打了。
齐野心里面翻来覆去还是那句“拿你没办法。”他索性翻上床,把谢兰因往怀里一搂,“这回你可放心了?”
谢兰因先是浑身一僵,又像只敏捷的小猴子,赶紧伸手吊住齐野脖子。他将头搁在齐野坚实宽厚的胸膛上,劫后余生地蹭来蹭去。“总是这样……陛下总是做些让臣误会的事。”他的声音又委屈又喜欢。
谢兰因的乌发像冰凉的云,隔着衣服也让人心口怪痒的。齐野伸手捏住他后颈,不叫他继续动弹。谢兰因却像得到了什么保证,软如泥地化在了齐野怀里,他将头埋进齐野肩窝里,一动不动,深缓呼吸,似乎在吸入齐野的气息。
齐野摸惯了谢兰因,纵然满心苦恼,大手依旧不自觉地爱抚着谢兰因的头发,他想,妈的头发那么软,还像个小孩儿。
齐野经常抱谢兰因,他自己的儿子活像只野猫,抱一抱就呲牙咧嘴亮爪子,左挣右扎要落地;只好抱着小谢过把爹瘾了,谢兰因在自己怀里永远老老实实的,而且又乖又软,熏了谢家特色的淡淡兰香,不像臭儿子,像香女儿。
他想到自己以前摸谢兰因时,谢兰因总是浑身微颤,如细雨里的芭蕉叶,自己还问他是不是怕自己。那时谢兰因眼睛亮亮地摇头,细若蚊蚋道:“喜欢的……”
这时齐野没头没脑地懊恼道:“这事都怪我,你都多大了我还……”
谢兰因嗡嗡道:“不怪陛下,怪我心有邪念。”
要说礼教大防,他比齐野可懂得多,数年来也备受煎熬,但喜欢就是喜欢,从小喜欢到大的,用尽全力才能藏好。
不过谢兰因沮丧地想,就算露出蛛丝马迹,齐野也是察觉不出来的。似他这样戎马山河的英雄豪杰,一者心境阔大,小情小爱不以为意;二者受尽万民爱戴,再怎样的痴迷,也当之无愧。
谢兰因想,自己仗着长姐的昔年盛宠,入宫十数年,常伴左右,已然占尽天时地利,齐野待他不薄,心里也有他的一席之地,偏偏自己得了便宜还要卖乖……太贪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