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世千秋(142)
“我想.....陛下与哥哥都是不喜热闹之人,选在山野之间,清静自然,百年之后仅你二人葬在此处,到也不错。”清云细声细语道,他迟疑半晌,又抬起头,一双红瞳望着不远处俯视苍生的年轻帝王,“云砚哥,你不要为了我哥折腾你自己,他在九天之上肯定不愿看到你如此憔悴。”
百里云砚木讷道:“你看出来朕很憔悴?”
清云不自觉地扯扯嘴角:“不仅是我,您的亲信也有所察觉,只是他们不敢直言罢了。”
百里云砚抬起手,指尖划过长了细细皱纹的眼角,若有所思道:“朕还以为,朕要这样面无表情去给他送行了。”
清琅的葬礼并未按照国葬的礼仪进行,他临死前托梦给清云,告诉他给自己选一处环境好一些的、没那么喧闹的地方,入土之后,种上几株杏花,如此一来百里云砚若是有心祭拜,每一年都能看见他坟前的杏花开的美丽。
他的葬礼仅仅来了百里云砚的几位亲信,这一次信桢与蓁叶也不远万里来到京城,礼仪按照长坷族的一套规矩,由掌权者族长信桢亲自主持下葬,论排场并不差于长坷族代代族长的葬仪。
神树一族信奉人死之后魂灵回归天地,就如落叶归根,因此陵墓所在之处一定要依山傍水,这样死者才能获得神树的庇佑,转世之时才能幸福美满。
百里云砚换上一身缌麻丧服,棺椁入土那一刻,在场所有人都看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他们的新帝本想压抑着自己的泪水,可两行清泪就像是开了闸门一般,泪流不止,那隐忍又绝望的哭声更像是平王内心中的撕嚎,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任凭泪珠一滴滴打在土木之上。
清云欲言又止,可又不愿打扰百里云砚与清琅的最后一瞬,只得小声劝导:“陛下,哀极伤身,还请保重龙体啊!”
百里云砚淆然泪下,双手死死掐着丧服一角:“我......我真是个孬种,清琅......若是再让我选择一次,哪怕是放弃整个江山我也......”
信桢厉色上前,一把扭过百里云砚:“陛下!你身上压着的可是大黎千万百姓的期待,岂能是为了儿女私情说放弃就放弃的,要臣直言,你夫妻二人都是孬种,一个以死换来江山,一个不能保护心上人,逝者已逝,过去的皆是浮云,你要看的是今后大黎的宏图!”
“朕又何尝不知,你们.....你们都先下去,让朕与清琅好好呆一会。”百里云砚抚着额头,脸色苍白,长长吸了一口气。
信桢正要转身回避,兀的眼前人就如失去灵魂的木偶一般直直栽倒在地,百里云砚一个八尺男儿,常年习武,一时得了心病,急火攻心,就算他是铁打的人也撑不住日日夜夜的国事与家事辗转,这一栽,栽了整整半年。
史书上记载,黎武帝操劳过甚,伤及根本,虽第二日一如往常上朝下朝,朱批奏折,但脸色始终未有起色。民间献上各类偏方,太医用尽各种法子才得以治愈。
登基三年,黎武帝重修锦城关,请出长坷族修士施法作术,仅仅三月,锦城关恢复如初,自此之后百姓对修士改变态度,凡人甚至力图融入修士一营,修士也乐意与凡人较好,一时掀起了修真热cháo。
百里云砚为了不让对家抓住“邪道祸乱朝纲”的把柄,并未提出让修士入朝为官,反而为了规范好修真界与凡人界之间的平衡,提拔火行宗师文缨所在的cháo笙楼为修士的规范机构,订立种种规则制度,亲笔提名为“东帝cháo笙阁”。
长华十三年,刘相上书,恳求黎武帝纳妃娶妾。
百里云砚自那时以来总是头疼的厉害,他很少gān出偭规错矩之事,唯独在纳妃娶妾这一事上不肯松口。前些年阁臣以为他思念亡妻,为其守丧才不肯娶妻,可他身为一国之君,留下子嗣乃是天经地义,这在不娶妻生子,年年都会被阁臣抽出来大做文章。
“爱卿,先不说纳妃一事,你看看史官都给朕拿来些什么,为了朕立业根本,要将有关清琅之事尽数删去。”百里云砚脸上乌云密布,瞧这他这模样,刘相暗中大叫道,他跑来唱黑脸,这直接往百里云砚刀尖上撞,免不了又要挨几板子。
刘相蹑手蹑脚捡起那一简奏折,两眼一扫,大意就是史官认为百里云砚一代明君,既然要留名青史,那么糟粕之事就留不得,这糟粕之事呢......就涵盖了他纳过男妻这一事。
清琅就算是魂归九天也在百里云砚心中占有一席之地,百里云砚将他放在心尖上,哪能由得区区一个史官将他的心头宝踢出史书,一时火气上来,又不知气要往哪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