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有怨鬼找我轮回(218)
卫舜沉吟片刻:“好,等会儿到前面那个湖,那是个小景点,信号会好点儿。”他顿了顿:“接通以后半分钟,只有半分钟,多一秒都不行,绝对不行。”
他把时间咬得很死,这是安全范围的极限,哪怕钟冉哭闹他都不容松动,钟冉倒是认识清醒:“好,就半分钟。”
头顶云层堆积,佩昂措的翠色被压抑成灰蓝,湖面皱起动荡的縠纹。
钟冉往草场栅栏去找满格信号,卫舜亦步亦趋地跟着。景点停车不多,过客打卡就走,牧民牵起马缰,磨着干裂的嘴皮同几个好奇游人推销骑马照相。
游人连连摆手,他失落几秒,很快盯上了钟冉,扯直缰绳朝她挪近。人未到推销词便随风滑进耳朵里,钟冉正辨听电话,草草抬手表示拒绝。
牧民不死心,跟她后头又走了几步,突然手劲受阻。他顺着缰绳往旁看,卫舜神情严肃,紧绷的嘴角显示不耐。
牧民同他僵在原地,只有马悠闲地探头啃野草,连根嚼完后还放肆打了个响鼻。
钟冉拂开吹至嘴边的发丝,手指无意识梳理着发尾,忽听有人接通了电话。冷风肆意灌入耳膜,钟冉堵上左耳:“喂?喂…”
她的身体陡然绷直,耳边同时响起叫唤:“挂电话钟冉!挂电话!”
钟冉像没听见,除了风将衣角吹翻,身体生了根般一动不动。
“挂电话!挂电话!…”
卫舜边说往她跑,钟冉呆愣愣站着,手机蓦地被人抽走,心也跟抽走了似的,那呼呼的风刀裹来冰碴儿戳进胸窟窿,寒冷顺血脉冻得头皮发麻。
卫舜手忙脚乱地挂断电话,钟冉扭动僵冷的脖子:“我好像听见有人在哭喊…”
她恍神半晌,脸被风雪割得通红:“可能…是我婶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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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机老头儿往兜里探来探去,终于摸出包软云烟。正往外抖烟灰,车门呲啦被人扒开,他朝后看去,钟冉两眼失焦,近乎机械地爬车坐下,卫舜紧随其后。
司机顺手递过香烟,卫舜摆摆手,钟冉这才恍惚回神。她头枕在卫舜膝上,听他又重复一遍:“千万别上当,不一定是她,怕是做笼子等你钻呢。”
钟冉应了声是,和应吃应喝没区别,只表情透着古怪,弄得司机很困惑:“这是做啥嘛?小姑娘想照相你不让她照?哎呦,出来玩就是玩钱,你砍我的价就算咯,小姑娘还是要好好宠的。”
卫舜不好解释,随口敷衍了几句,钟冉轻声说:“我感觉有点冷,是不是空调没开?”
司机嘬嘬烟嘴:“空调开了嘞。”
卫舜示意他别管,脱了外套盖钟冉身上,钟冉裹紧领口,手牵住卫舜的,身体节肢动物般蜷成一团。
司机舌尖顶过牙缝:“啥嘛?是不是感冒咯?高原感冒不好搞啊,你们注意着点。”
卫舜点头:“知道的。”
司机踩燃油门,两道雨刷簌簌扫去碎雪,远方枯草竟晃眼被雪落成了黄白。
卫舜摸了把钟冉后背,明明里三层外三层厚实隔着,他却隐约摸到突起的脊线和肩胛,然后钟冉的脊背越来越下沉,呼吸好似只出不进。
卫舜给她捂实了衣角,心尖突然揪得生疼。
这恼人的丫头,怎么越喂越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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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日无雨的日朗乡干巴巴挤了几滴细瘦雨丝,一个剃了莫西干头的小男孩拱屁股往土堆抠蚂蚁,沾满黄泥的指头把蚂蚁扒得无头乱撞。突然一阵车喇叭响,他耸直了脖子张望,一下又被人逮衣领提起。
拎他起身的油须大叔瞪直眼睛:“你他娘盯点儿路行不?尽给我整些闹心事儿,怕你爹我无聊是吧?”
老大叔嫌热般只穿件粗布衬衣,宽袖藏袍松垮垮地缠在腰间,曳地袖口被拖成了土色。
爷俩正吹胡子瞪眼,卫舜从皮卡下来,胳膊冲老大叔一挥:“钱来多!”
钱来多松了男孩的后领:“哎呦,舜老弟!”他瞬间撒手,点着男孩鼻子说,“机灵点儿,红包咋讨还记得不?”
男孩点头,屁颠屁颠跑卫舜身边拉衣角叫唤:“舜子叔!”讨钱的话还没出口,卫舜掐指一算:“两年生日是吧?一年两百,五百够不够?”
男孩两指一叉:“我马上十岁了!”
靠!你丫才七岁好不!你那[马上]的算法真是别人拍马都追不上!
卫舜无奈瞥了眼钱来多,钱来多倚门边搔搔眉角:“这话真不是我教他的。”卫舜叹了口气,麻利抽出红票:“行,叔叔给你八百,记得让你爸送你去学校上课。”
男孩欢喜接过钱,撒丫子跑回钱来多身边,钱来多指指卫舜身后的钟冉:“这就你说的那姑娘?长得还挺标致。”
他咧嘴笑:“你好啊,我叫钱来多,藏名钱奴古吧,这我儿子嘎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