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一同掸落的, 是他这数日来的伪装。
亚历克斯的部属们已经听到了动静,纷纷地彼此通知着,从碧落的各个地方赶过来。
亚历克斯是父神创造的作品,他的归属本该是神的阵营,但他的下属们却大多是恶魔。这意味着他与恶魔有着交易, 去触碰了他一生都不该接触的力量。
一时间,拍打着蝠翼一样的翅膀的,拖着巨大的黑紫色尾鳍游在湖中的, 以及顶着一双羚羊一样的角在地上跑的……属于世界黑暗面的生灵们密密麻麻,铺天盖地地涌过来。
说亚历克斯是神座西恩最强大的竞争对手真的不是开玩笑。
亚历克斯不在神国,没有坐上位于世界顶点的位置, 却在碧落这片小小的地方, 经营起了如此庞大的势力。恐怕整个神国的神官全部聚集起来, 也不足以与他的部属一战——数量实在是太多了, 还各个都是精英。
甚至在两千年前,他要比西恩强大得多。
面对这样可怕的场面,西恩却还是淡定地像在自己家的餐厅里吃饭一样。
这倒不是他成为神座之后才练就的气度。
西恩从以前就这样,他只身出入于各个阵营,不是没被人拿刀剑指着过。而且他那时弱小,别人要杀他非常容易。
但他一直都保持着一副从容态度,坐在谋士、宾客或者俘虏的椅子上,一言一语操控着人心,将对方的阵营完全瓦解。而他片尘不沾身,把人家坑惨了之后,拍拍衣服就走了。
只可惜他脑子这么厉害,在那时完全没用到正道上去。
时间回到现在。
西恩淡定地起身,看着黑压压的恶魔们。
“亚历克斯,你还记得吗?我们讨论过的。”西恩十分感慨地摇了摇头,“如果碧翠丝没有遇上这些家伙,是不是就不会变?”
亚历克斯怔住,问道:“你什么意思?”
“我在说,你正在犯下和过去的她相同的错误。”西恩淡淡地说道,“也许你一直在犯错,但你本事就那么多,翻不起足够大的风浪来。”
这一套理论让亚历克斯发笑。
在如此局面下,讲道理,搬出回忆,都是无比可笑的行为——因为这些事情做多少都没有用,毕竟这是靠拳头说话的场合。
“别再逞强了,西恩。”亚历克斯说道,“你以为,你能活着走出这里吗?”
西恩在被他抓过来之后,魔力就被封印得差不多了,只剩下小部分力量,也就能够端个杯子掀一阵小风之类的。
“如果我没法活着离开,你认为我会和你翻脸吗?”西恩仍然维持着从容自若的姿态。“像我这种做一步考虑十八步的姿态,手上要是没有握着杀手锏,我是不敢行动的。”
亚历克斯茫然:“你是说……”
西恩问道:“你一直说我算计了你,但你真的有想明白,我是怎么算计了你吗?”
亚历克斯沉默。
“你只知道发展到这一步是受我引导,但你根本不知道,我是怎么引导了你。”西恩笑了笑,继续道,“但你也没必要知道,你只要为抓我回来的行为好好后悔就可以了。”
“我之前问你,记不记得我最擅长的事情是什么?”西恩说道,“当时你没有回答我。”
亚历克斯眼睛中布满了红血丝,他愤怒地看着西恩。明明后者的生杀大权握在他手中,但他就是行动不起来,似乎整个人都被这场想不明白的算计击垮了。
西恩闷笑了一声,说道:“现在我替你回答,当然是挑拨离间啊。”
西恩还着重咬字,似乎在嘲笑他抓自己回来的行为有多么愚蠢。
亚历克斯终于忍受不住了,他大吼一声,手中提起了刀。
他苦心经营的一切,都毁在了这个人的手上。两千年前,西恩抢夺了应该属于他的位置;两千年后,西恩又一次毁掉了他的一切。
恨意、羞耻、不甘,种种情绪冲击着理智。
在西恩的添油加醋之下,理智的那一根弦终于绷断了。
他举起刀,直直地朝着西恩冲了过来。
西恩侧身躲过,翻手勾住了一根丝线,那根线又细又韧,轻易地割破了西恩的手指。
亚历克斯慌忙停下,他脖颈前方也被一根线勒住了,细得几乎看不见的线没入他的血肉之中,红色的血液缓慢地淌落。他要是没有停住脚步,被割到的就不是这点皮肉,而是他的颈动脉。
西恩嫌弃地放开丝线,说道:“你不如看看,你在为什么样的人卖命?”
亚历克斯一阵后怕,退了一步躲开丝线的时候,已经惊出了一身冷汗。他并不知道布线的人在哪里,但他也知道,那家伙无处不在。
他仰起头大喊道:“你这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