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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欢(389)

毛毛一脸的为难。

以他这个年纪,能想到这么多,已是不易了。竹生不想逼迫他。

毛毛说:“母皇,你告诉我到底哪一种才是更好的吧。”

但竹生也不想说教他。对一个人来说,什么是“好”,最终还是要自身体会才能知道。别人以为为你好的,未必就真的是你的好。

更何况,毛毛生下来就拥有权力和特权。指望通过说教和劝导让他自己放弃属于他的特权,就太天真了。哪怕他小时候听母亲的话这样做了,等他长大成人,一旦尝过权力和特权的滋味,也会做出自己的选择。

竹生摸了摸毛毛的头,转移了话题:“最近在看什么书?”

这个话题可比上一个有趣得多了,毛毛立刻便回答道:“在看《醒世言》。里面的故事很有意思。”

他兴致勃勃的给竹生讲起了其中的一个故事:“天降大水,有人扛着一袋金子逃上船,有人扛着一袋面饼逃上船。抗金子的人骂扛饼的人傻,饼又不值钱。可大水茫茫,找不到食物,金子不能吃。扛金子的人只好用金子换面饼。一开始,一块金子换一张饼,后来变成两块金子换一张饼,后来又变成五块金子。到最后,扛金子的人要用半袋金子换一块饼。扛饼的人却不肯换给他了。抗金子的人骂他傻,扛饼的人却道,你才傻,等你饿死了,你的金子全是我的了。”

他口齿伶俐,把一个故事复述得很清楚。竹生听了不禁莞尔。

毛毛又道:“老师说,让我们回去好好琢磨‘取舍’两个字。”

“取舍……”竹生道,“的确是个好故事。”

母子俩每天都这样度过一段亲密的亲子时光。待毛毛回了东宫,竹生唤来宫女:“把《醒世言》取来与我看看。”

毛毛看的书,竹生都会翻一翻,好与儿子有共同语言,也能了解孩子都在学习什么,她一贯都如此。

说罢,又道:“叫彦郎进来吧。”

宫女领命而去,不一会儿,彦郎进来了。俊美的面孔叫太阳晒得通红,衣领和背心都湿透了,不复往日仪容整洁雅致的模样。

他在外面站了不短的时间,竹生怕他中暑,中间已经叫人给他送过水。待看到他这副模样,轻叹一声,唤了宫女来先盛水给他喝。彦郎渴得狠了,顾不得斯文,咕咚咚饮了两盏水。宫女又将他带去内室从新梳洗,待得出来,已换了衣衫,除了晒红的脸还没恢复,又变得干净整洁了。

“这边来。”竹生道。

彦郎就沉默着坐到竹生身边,一言不发,看着地板。

这年轻人犯起倔来,竹生也是无奈,只得问道:“你到底想怎么样?”

彦郎垂头道:“只想留在陛下身边。”

竹生问:“是赏赐不够吗?”对自己的枕边人,竹生不算小气,除了丰厚的财物,还赐给他们没有实职的散秩。

彦郎抬起头来,看着竹生,道:“彦郎不想要赏赐,只想留在陛下身边。”

竹生沉默了一会儿,道:“彦郎,你贪心了。”

彦郎垂下头,有泪水划过脸颊,承认:“是,我贪心了。”

他和她心中都明白,他是为着她的身份、她的权势而来的,他是为了利益而来的。她遣散他们,给的赏赐不可谓不丰厚。可他还是贪心了,他从想要利益,变成了想要她这个人。

在见到女帝之前,外间都传竹君天仙姿容,彦郎只是不信。都已经是年近四十的老妇了,纵年轻时曾经美貌过,现在又能多美?况且竹君的天下是她自己杀出来的,虽然她现在安坐长宁宫,可没人敢忘记这一点。彦郎见到竹生之前,早做好了心理准备,将以身侍奉一个狠厉、冷酷的老妇。

看到竹生的第一眼,彦郎是不敢相信那女子就是女帝的。她看起来仿佛尚在二十多岁年纪,身上充满成熟的风韵,额头眼角却还没有细纹。但这个女子,真的就是女帝!

彦郎从没见过一个女子身上会有这样的气势,她只是端坐,甚至面露温和的笑容,却让人无端感到巨大的压力。

被女帝独宠的那段日子,彦郎差一点忘记自己是来做什么的。直到焕郎、崇郎、宣郎三个先后入宫,他才从美梦中惊醒过来。他虽然惆怅失落,到底对自己的身份有清醒的认知,能约束自己,只觉得能伴在她身边就好。

可这样的日子也不能长久,不过短短一年时间,她就厌了这种生活,要逐他们走。

彦郎一时,泪如雨下。

竹生真的很无奈。因为彦郎并不曾做错过什么事,她对他们的放逐也并非惩罚,只是她的选择而已。

竹生更无奈的是,彦郎今年,其实才二十一岁。他早熟些,有心机些,但其实也还是一个非常年轻的男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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