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人数还不算多。邯帝沉迷女色,方相会时不时的给他送一二新鲜美人,却从不放任他广征民女,也限制着宫城中总人口的增长。
竹生道:“这个人啊,说到底,早就把这个国家视作他自家的了。”
范深道:“徐氏亡故时,二世不过一病弱少年,若无方氏,怕是一世即终了。能传得三世,方氏功不可没。”
竹生道:“方家子终是不臣。”
范深道:“父是父,子是子。方氏虽使君权旁落,却终未篡国。他这一生,功过是非,谁人能道?”
竹生耸肩:“最后也不过一抔黄土。”
范深取笑:“谁人最后不是一抔黄土?帝王将相,你我皆是,逃不出这最后的收场。只是若以此论,敢问竹君又何必策马天下,逐鹿九寰?”
竹生捏着酒盏道:“我求个痛快。”
范深道:“如何才是痛快?”
竹生道:“身有武功,手握权柄。无人可以力欺我,无人可以势压我。”
夏日傍晚的微风拂过,屋檐下串串铜铃叮当响动。竹生捏着酒盏,下意识的投过去一暼。
苍瞳在檐角下静坐,背影如同雕像。他总是这样安静,与她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却又时刻不离。他若不放出神识故意让她察觉,竹生甚至以神识都感觉不到他的存在。
对竹生来说,他是个谜。
竹生不是没问过,得到的回答始终是沉默。苍瞳不愿揭开谜底。
竹生并非全然的信任他,竹生是奈何不了他。竹生几乎可以肯定,苍瞳绝对是小九寰的最强者了。在这里,苍瞳便是唯一一个有力可欺她之人。幸而他已不是人,幸而他不欺。
但这件事的关键,在一个“幸”字。把命运交给运气,竹生不喜欢这样。
这厢范深执壶,倚着栏杆笑她:“纵万人之上,最后还是逃不过一抔黄土。”
范深有些年纪了,他元月里才升级做了外祖父。他精通岐黄之道,一向注重养生,虽然鬓边有了些风霜,却瞳眸深邃。眉目间是七刀、杜城这些年轻人比不了的成熟气度。
他与竹生私下里向来随意,闲坐小酌,姿态悠然,自有一股儒雅风流。
竹生丢下酒盏笑道:“黄土还远,不如说说眼前。我掐指一算,先生未来将有麻烦。”
范深:“……说来听听?”
竹生笑得幸灾乐祸:“我已算出未来……将有一大波媒人踏平先生的门槛。”
范深扶额。
先时在澎城、冀县还好,待碧刃军得了涪城并在涪城稳扎稳打的扎下根来,便开始有世家观望了。
等到竹生拿下安州、赫明,崛起之势势不可挡,那些世家便开始动作了。按照世家们代代相传的历史经验,最好的方式是送一个或几个女儿那为君的人身边去。
偏这次不可行,竹君……她自己就是个女人。
竹君的身边已经自有体系,为了向权力中心靠近,旧有的世家们自然而然的想和新贵们联姻。待把竹君身边有头脸的人都捋过一遍,才发现十分不好下嘴。
碧刃军将领中,最出色、最有前程的两个年轻将军,七刀就不用说了,所有世家都直接无视了他。杜城,是范伯常的女婿,他的妻子范翎,是涪城城守。怎么看,也不像是能联姻的人。
七刀杜城之后,按照排位,便是韩毅了。这是个老熟人,可他自有妻儿,他妻子的娘家就在平京城。因着他的缘故,方相把他岳父一家下了大牢,他岳父年纪大了,没撑住,死在牢中。他妻弟被夹断了腿,成了跛子。他因此对老妻十分愧疚,遣散了妾室,只守着老妻一人。也不用考虑了。
至于其他,或是农夫,或是流匪,或贩夫走卒不一而论,出身都让世家鄙薄,若要联姻,也不过推出个远房偏支的庶女出来。
领了安州城守之职的包秀便趁此新娶了妻子。他原配早在流离中病死,他新娶的妻子才十五岁,虽是庶女,却出身世家。这在从前,是包秀想也不敢想的人。包秀年纪比范深年轻,样貌却比范深显老得多。据说娶了这娇花般的新妻子之后,整个人都年轻了好几岁。
世家在碧刃军中扒拉来扒拉去,最后,都盯上了一个人——范深范伯常。
范伯常可不是像旁人那样任世家挑了。范伯常乃是信阳范氏,他自己名动天下,在竹君身边,一人之下众人之上,深受器重。听说他的妻子都娶的是涿州毛氏女?幸好,她们都死了,范伯常现在是个鳏夫,简直太好了。
到了范深这里,世家推出来的都是家族教养最好的嫡女。不料直到邯帝都崩了,方氏都灭了,范深也没有答应任何一家。
范深揉揉额角,问:“你想让我娶哪一家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