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静谧,山林中连一声鸟鸣兽叫也不闻。车厢的隔板突然轻轻响了一下,羡云吓了一跳。
步留仙倏地睁开眼睛,轻拉左手边的一根细绳,车内的一块木板“蹬”地弹了起来,车厢隔板下探出一张苍白俏丽的容颜。
羡云大吃一惊,退到车角,颤声道:“冷……冷护卫……你不是死了吗?”
冷观语不答,点漆般的双瞳盯着步留仙:“步留仙,你到底想干什么?”
步留仙坚冰般的目光变得柔和温软,修长的手指抚上她的脸庞,用一把催眠般的轻柔嗓音道:“就快结束了,你好好睡一觉,醒来就什么事也没有了。”
羡云恍然明白过来,愤怒得嚷起来:“你是女的?你跟他……你们俩……步留仙,你怎么可以——”
“你的话太多了!”步留仙忽然抬手点了她的昏睡穴。
冷观语已经没有力气愤怒,语气残败如死灰:“你这是要去哪里?身后这些兵马又是怎么回事?”
步留仙笑了,脸上有一种邪恶的魅力:“真不愧是羽林骑侍之首的冷护卫,武功全失,还能听出身后的追兵。可惜,他们追过来,也只能是送死。若有人能侥幸活着,今晚的经历,必定会让他们终身难忘!”
“你能不能把话说个清楚?”
步留仙恍若未闻,忽然轻叹一声,呐呐:“倘若我不是步留仙,你也不是冷观语,那么,该有多好?”
他寒潭般的眸中恍惚涌起一股凄伤,然后慢慢变成一抹死灰色的绝望,最后化成了嘲讽的笑。
多说无益。冷观语闭上双眼,不再去看他。
步留仙拉绳放下木板,忽然曲指在车厢前壁轻弹了一声,马车应声而停。
他下车,提出车厢内的羡云,沉声道:“将马车拉到后山去。任何人靠近,杀无赦。”
马夫应声往后山去了。
他闭目静立片刻,方才抬头看了一眼山顶那座青黑色的古刹——那里,有他努力遗忘却磨灭不去的回忆。他的生命曾在那里重生,尽管伴随着无数的噩梦与无休止的折磨,但在那样饿殍载道的日月里,能吃饱不饿已是天赐恩泽。
他嘲讽的笑了笑,提起羡云公主飞身直上,奔行如风。
山林中夜风飒飒,夜幕从四面八方笼罩过来。蓦然,有一道身影宛若大鹏展翅般从天而降,拦住了他的去路。
他面若平湖静波,没有一丝一毫的惊讶,轻叹道:“这世上,若有一个人,我不想与之为敌,一定就是你。”
斑驳月光下,来人身着糙灰色衣袍,头戴毡帽,一副塞外商贩的打扮。可是,他就是化成了灰,步留仙亦绝不会错认。
“你若不拿出‘腐尸化骨粉’的解药,你我,恐怕就不再是兄弟了。”萧无垢的眼睛里流露出一丝痛惜表情。
步留仙忽然笑了:“大师兄,你跟着义父也有二十年了吧?”
“二十二年。”
“那么你怎么还会如此天真?义父的手段,别人或许不知道,你我是最清楚不过的。你违抗了他的命令,还敢奢望得到解药?”
“留仙,你不要逼我!”
“大师兄,你虽入门比我早,但是真动起手来,只怕你不是我的对手。”
“若是加上我呢?”一道清朗的声音自步留仙的身后悠悠响起。
步留仙一怔,遂即冷笑:“沈公子,你身为雪都护法,桑国的事,我劝你还是不要cha手。”
沈多情漫步走上前来,一双俊目冷冷的盯着他:“冷护卫,是不是你杀的?”
步留仙的嘴角挂上一道嘲讽的笑纹:“原来是为了冷护卫。”
“果然是你!”沈多情的眸光一紧,漫起萧萧锐气,手慢慢握紧了刀柄。
三人静立,周围的落叶忽然无风自动,天地间杀气暗涌。
萧无垢语气沉痛:“留仙,师傅走火入魔,视苍生为刍狗,你为何要助纣为虐?”
步留仙面色又露出了那种嘲讽的笑:“大师兄,我们同门这么多年,原来你从来都不了解我。天下苍生与我何干?谁做君王又与我何干?我,和你,我们俩个人不过是义父的两个木偶,线绳攥着他的手里,我们没得选择。”
沉沉夜幕下,有人轻笑了一声:“还是步将军看得明白。”
闻声,萧无垢与步留仙同时一惊。
沈多情回头。只见林间的树下站着一个人,一个眉清目秀的瘦弱小童,身着灰色衣袍,山风劲急,可他却连衣角亦不曾飘动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