昱龙阁。
阁前匾额上白底黑字。
十丈之内只有此阁矗立,如此简朴,却又是如此沉静旷远。
阁前没有侍卫,阁内也无人息。
兰七踱步而过,推门而入。
一刹那,似有清风拂面,似有华光耀目。
门,轻轻在身后合上。
阁内静悄悄。
四根丈许高的蟠龙柱静静地矗立于东西南北四方,龙首高高仰起,张开的龙口中各含一颗硕大的夜明珠,清辉闪耀,将阁内照得一片亮堂。
兰七放目看去——
楼阁中央,白玉为栏,碧玉为阶,水晶为台。光华流转,明辉轻泻,那是仙宫之物。
水晶台上,血玉为盘,雪玉为棋,墨玉为子。纵横交错,互相辉映,那是天上仙物。
兰七目光所及的一瞬,心为之一静,神为之一宁,恍然间如入清虚之景。
她轻轻走过,却又在丈外停步,那一刻,她只静静的看着那一局棋。
她幼时不幸,少时孤苦,二十多年来为了生存和权势竭尽心血、用尽手段,武林各家各派的武学她可信手拈来,江湖下九流的各种招数她更是精通,只不过世家子弟几乎都会的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她却从未有机会习得,贵为一家之主后虽也有接触,但只不过触之皮毛,所以她并不大懂这些高雅之事。可此刻,目光所及的这一棋局却让她有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
弈,即战也。棋子落,战始,绝一方以终。
几年前,她第一次拈起棋子时,那教她下棋的人是如此告诉她的,她也看过一些所谓的名局,所以她清楚地知道,棋盘上黑白两子简单的相搏即是生死相拼!可眼前这局棋却非如此!
这局棋,没有一丝杀气!
血红的棋盘上布满了黑白棋子,可黑白棋子之间没有谋划争斗,没有杀伐败亡,黑子一百二十五颗,白子一百二十五颗,黑白相间,未失一子,大气雍容、平和淡定地纵横于棋盘上,也相融共存于棋盘!
珠辉玉华,宁静悠远。
棋,原来还可以这样下。
那人呢?
兰七正恍然间,耳际忽闻轻巧的脚步声,紧接着响起人语声。
“为什么下棋一定要跑这里来下?”说话的声音清朗动听,语气却是懒懒的,几乎可以想像出说话人的闲淡模样。
兰七听见这声音觉得有些耳熟,略一思索,碧眸一亮浮起一丝浅笑,脚下便未曾移动。
“本王爱在哪儿下便在哪儿下。”答话的声音极其清亮,显得十分的年轻,“倒是你,为什么棋盘让本王端,棋子也让本王拿?本王堂堂皇子贵为王爷,岂能做这些下人才做的事!”
“只听你这话,你一生也只能当个闲散王爷,不能做太子更不能为君。”清朗的声音依旧懒懒的。
“为什么?”清亮的声音中满是不服气。
“身居高位者更应懂得谦卑之理。如你这般目中无人傲慢自大,视所有人、物皆如低贱糙芥,即便日后当上太子,他日继位为帝,也必是昏君暴君,皇朝亡于你之手指日可待!”清朗的声音虽是懒懒的,说话却是毫不客气。
“你……大胆!你竟敢这样说本王!”清亮的声音尖锐起来,显然生气了。
“我为什么不敢?”清朗的声音又是一句懒懒的反问,“你父皇百般恳求把我留下,又拜托我多多与你相处,不就是想要我教训你吗?”
“教……教训?!”清亮的声音叫了起来,“就凭你?普天之下除了父皇母后有谁敢言教训本王!你?等你有了儿子再去教训他吧!”
“啪!”
一声清脆的巴掌声响起,紧接着有人饱含怒气地尖叫起来:“你竟敢打本王?!本王诛你九族!”
“没有。我只是让你知道若是我儿子我会怎么做,再者,我家岂是你能诛得了的?”清朗的声音云淡风轻地道,那人说着顺手推开了阁门,顿时便见着了阁中静立的人影,人影闻声回头,四目相撞,同时一声惊呼:
“果然是你!”
“是你!”
两人紧接着又同时一句:
“你竟然在此。”
“你为何在此?”
然后两人同时一笑,笑中各带一丝微妙之情。
那推门而入的人一身白衣,修眉凤目俊美不凡,正是东溟岛与兰七有着一面之缘的丰夷白。
“大胆!你是何人?竟敢擅闯昱龙阁!”清亮的呵斥声响起。
兰七移目看去,见丰夷白身旁跟着一个十六七岁的俊秀少年,身着紫金华衣,发束七龙珠冠,眉宇间一股傲气,只是额头印着红红掌印、双手捧着棋盘棋盒令那傲气大打折扣,他此刻正圆睁着一双褐中带金色的眸子紧盯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