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母亲,是当今皇上唯一的妹妹,倍受太后宠爱的晋敏长公主。
姑母身为中宫皇后,母仪天下,一手将我的表兄推上储君之位。
我的名字叫王儇,出生即被赐封上阳郡主。
家人却喜欢叫我的rǔ名,阿妩。
小时候,总分不清皇宫与靖国公府哪个才是我的家。
童年有大半的时间是在宫闱里度过,至今凤池宫里还留着我的寝殿。
母亲是太后最怜爱的小女儿,我是母亲唯一的女儿,姑姑曾戏言,“长公主是天朝最美丽的花,小郡主却是花蕊上最晶莹的一粒露珠”——那时,姑母与我都未曾想到,露珠虽柔美,却经不起日光灼晒,太美好的事物总是不易停留。
姑母没有女儿,常常把我带着身边,亲自教习典仪,让我和殿下们一起读书,甚至纵容我玩累了就睡在昭阳殿的皇后凤榻上。
我喜欢上了姑姑的凤榻,缠着母亲要张一摸一样的c黄。
姑姑与母亲相视而笑,哥哥却在一旁坏笑说,“笨阿妩,只有皇后才可以睡凤榻,莫非你想嫁给太子哥哥?”
母亲骇笑,姑姑却叹息,“可惜阿妩太年幼。”
那年,我只七岁,还不太明白什么是嫁人,只是向来不喜欢蛮横的太子哥哥。
两年之后,太子大婚,我年方九岁,未到婚配之龄,太子妃的人选便成了谢家姐姐。
太子妃谢宛容,以才貌娴雅冠绝京华,我很喜欢她,皇上也赞她有母仪之风。
可是,姑姑却不喜欢她,太子哥哥对她也是冷冷淡淡。
因为,宛容姐姐是皇上宠爱的谢贵妃的内侄女。
谢贵妃是姑姑多年的眼中刺。
谢家虽屡遭排挤而至没落,姑姑却仍不放心谢贵妃的儿子——三殿下子澹。
放眼京华,最负盛名的美男子,首推三殿下,其次才是哥哥。
我与哥哥自小入宫,给皇子伴读,太子顽劣,二殿下体弱多病,唯有三殿下与我们一起长大,常在一处读书嬉戏,彼此亲密无间。
那时仗着太后的宠溺,我们总是无法无天地玩闹。
不管闯下什么祸,只要躲进万寿宫,赖在外祖母怀里,任何责罚都会被她挡得远远的,就像华盖稳稳张开在我们头上,永远不必担心任何风雨,连皇上也无可奈何。
平日里,坏主意最多的总是哥哥,得好处的是我,三殿下则是永远站在我前面的挡箭牌。
这个温润的少年,承袭了皇室高贵端雅的外貌,性情却淡泊恬和,一如他那柔弱善感的母亲,仿佛天生就是不会为任何事生气的,不管发生什么,都只是含着一丝温柔的笑意,静静注视着你。
那些无忧无虑的岁月,却在不经意飞逝如电……
我们三个渐渐长大,及至豆蔻年华,已是风致初显的少年男女。
每每我们一同出现,总引来旁人一片惊艳赞叹之声。
哥哥和子澹经过的地方,总有小宫女们躲在廊下闱后偷偷窥望。
宫中聚宴时,女眷们都以博哥哥一顾为荣。倒是子澹,虽然贵为皇子,风仪俊雅犹胜哥哥,却不那么受女孩子欢迎……因为,有我伴在他的身边。
当我们第一次并肩站在一起,为皇上寿筵祝酒的时候,薄有醉意的皇上,跌落了手中酒杯,对身侧的谢贵妃说,“爱卿,你看,九天仙僮下凡给朕贺寿来了!”
谢贵妃很喜欢我。
姑姑却不喜欢子澹。
那次寿筵之后,姑姑说我年岁渐长,男女有别,不能再和皇子们走动太近。
我不以为意,仗着太后与母亲的宠溺,依然背着姑姑,偷偷去找子澹。
永僖六年,仲秋,孝宪敬仁皇太后薨逝了。
那是我第一次经历死亡,不管母亲流着泪怎么解释劝慰,我都不肯接受这个事实。
大丧过后,我仍如太后在世时一样,天天跑去万寿宫,抱着外祖母最喜欢的狸奴,一个人坐在殿里,等待外祖母从内殿走来,笑着唤我“小阿妩”……
有天傍晚,我被姑姑训斥,一气跑到万寿宫,赶走所有宫婢,一个人发呆。
坐在外祖母亲手种下的紫藤旁边,仰头看秋风中片片枯叶零落,生命如此易逝,转眼就消弭于眼前。
初秋寒气透过薄薄的纱衣,钻进心底,我觉得冷,冷得指尖冰凉,冷得无依无靠。
肩头忽然一暖,一双温暖的手轻轻拢住我。
熟悉的气息笼罩下来,刹那间,淡淡的木兰花香气充盈了我的整个天地。
子澹垂眸看我,目光深湛,蕴藏着一种我从未见过的迷离。
他的面容、眼眸、神情,他衣襟上传来的亲切又陌生的男子气息,让我不知所措,心中似茫然,似慌乱,又似甜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