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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重天阙系列:帝王业(214)

路的尽头,便是自由和重生。

皇图

玉岫的死,没有让宋怀恩停下疯狂的脚步。

我不知道,在玉岫跃下的那一瞬,他那声撕心悲呼是不是发自深心的痛悔。

七年结发之情,换来的,哪怕只是一刹间的惊痛,也算给玉岫仅有的告慰。

站在曾拘禁她的宫室门口,我的眼泪已经干涸,孩子们也已累得睡着,宋怀恩却发动了又一轮更惨烈的进攻。

玉岫,此夜此时,谁在为你一哭?

我捂住了口,不让自己哽咽出声,远处城头已杀声隆隆,火光冲天。

象征着无上皇权的九重宫阙,被火光投映下庞大的影子,在厮杀声中飘摇欲坠。

远处宫廊下有个淡淡人影一晃,旋即止步,隐入阴影中。

“王福。”我直起身来唤住他,这个时候敢擅自闯入此处的人,只能是这位忠心耿耿的老总管了。

王福转出廊柱,低头疾步趋前,“老奴惊扰王妃了。”

我行至廊下,清冷月光斜映了半身,“都预备好了?”

“一应就绪,十八名死士,随时听候调遣。”王福身形臃肿,这一刻却毫无素日迟缓之态,行止之间隐隐有锋芒逼人。谁能想到这样一个年老臃肿的内监,会是深藏不露的御前第一高手。

我淡淡道,“你在宫里这么些年,如今年事已高,也该回乡看看了。”

“老奴不走。”王福一震,低头道,“老奴二十年前就已经没有家了,往后王妃还有用得着老奴的地方,请王妃开恩,容老奴留下。”

“如果我记得不错,你在青州家乡还有一个女儿吧。”我凝视他,微微一笑,“她很好,已经嫁人生子。家父给她安排的是一户殷实人家,公婆贤厚,夫妇情笃。只是,她不知你尚在人间。”

王福宽阔双肩微微颤抖,低头不辨神色。

我轻叹道,“你为王氏效忠多年,我也无以为报。这一次,你随了他们离去,就不必再回来了,好好在家乡安享天伦。万寿宫秘藏的珍宝,你全部带走,除安顿二位主子之外,余下全都分给诸人……即使死去的,也分给他们的家人。”

王福猛然跪下,白发苍苍的头颅重重叩在地上,“王妃大恩,老奴虽死难报。”

我侧身,眼眶微微发热。

乾元殿里烛影深深,素帏低垂,子澹仍执意挂着满宫的素白,为夭逝的小皇子致哀。

我立在垂幔后,静静看他。他身边书稿卷轴散堆了一地,犹自奋笔疾书,苍白的额头隐有薄汗。这温玉一般的人,即便两鬓已微见霜色,仍不显老态。

若是青衫泛舟,翩然世外,想必应是神仙般的风华。

风入雕窗,吹起他案上一纸书稿,飘落在地。我步出垂幔,俯身拾起那一页,上面墨痕尚未干透。

他漠然抬眸,只看了我一眼,复又继续埋首书写。

“子澹。”我轻声唤他的名字。

他笔下一顿,仍不抬眸,只淡淡道,“王妃何事?”

我默然,定定看他半晌,一字一句缓缓道,“子澹,我要你即刻拟诏,逊位别宫。”

子澹手腕一颤,笔下泅散开一团浓墨。

他缓缓搁笔,将那张御制洒金笺揉了,怆然一笑,“这算是,我最后能为你做的事?”

我抿唇不语,竭力克制着脸上神情,不至流露出悲戚。

子澹凝眸看我,渐渐敛了笑容,目光一分分凉了下去。

他自堆满书稿的案几下拿出一只黄绫长匣打开,取出卷好的黄绫,扬手掷到我面前。

“拿去。”他笑颜淡淡,眼神空洞,“早已写好等着你,只待今日而已。”

王福如影子一般自垂幔后现身,趋前拾起诏书,双手奉上给我。

“夫大道之行,选贤与能,隆替无常期,禅代非一族,贯之百王,由来尚矣。朕虽庸暗,昧于大道,永鉴废兴,为日已久。今辅政豫章王天纵圣德,灵武秀世,薄伐不庭,开复疆宇,一匡社稷,再造天朝。加以龙颜英特,天授殊姿,君人之表,焕如日月。故四灵效瑞,川岳启图,玄象表天命之期,华裔注乐推之愿,终以飨九五之位。念万代之高义,稽天人之至望,予其逊位别宫,归禅于王,一依唐虞之事。”

我抬眸,与子澹彼此相望,目光纠结于五步之间,区区五步,已是一生恩怨永隔。

“皇上圣明。”我低头,向他跪下,俯首三叩。

王福也随即跪倒,以额触地。

“你已遂了心愿,朕也不再劳烦,但需杯酒足矣。”子澹仍是笑着,目光却已成灰,“只是文章无罪,请容这些书稿留存于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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