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赐婚的圣旨,三日后颁下,阖府上下跪迎谢恩。
豫章王迎娶上阳郡主,成为轰动京华的盛事。
他们说,一个是权倾天下的盖世英雄,一个是金枝玉叶的旷代佳人,人人都称羡赞叹,好一段金玉良缘,天作之合……谁不爱看英雄美人,谁不艳羡神仙眷属。
或许,是吧。
我终于知道,好姻缘,只需门庭匹配,无需两情相悦。
只是,世人如何看,如何说,我已经不关心了。
父亲、母亲、哥哥……每个人都说了什么,我隐约记得,隐约又不记得。
皇上和皇后召见我,说了什么,我也忘了。
豫章王的聘礼惊人煊赫,皇上赐下的恩赏更是令人目不暇接。
皇后赐给我的嫁妆,一连三天源源不绝抬进家门。
嫁衣,凤冠,霞帔,满目珠翠,宝光耀眼。
喜娘说,二殿下大婚的时候,也没有这样奢华铺排。
宛如姐姐来看我,以太子妃的身份向我贺喜。
屏退了下人,只剩我们两个人的时候,她却哭了。
“子澹还不知道你大婚的消息。”她凄然垂泪。
我低头,拿了她送给我的嫁妆,一支出自绝世名匠之手,用千年玄珠所制的凤钗,在手中细细把玩,一边淡淡笑了笑,“子澹守孝归来,也要册妃了。时光过得真快……小时候再亲密的玩伴,长大了也总要分开。”
宛如姐姐幽然抬目,一双泪眼望定我,“你真能忘得了他?”
我淡淡抬眸,含笑将那只凤钗cha到鬟间,看见镜中的自己眉目沉静,笑意雍容。
“阿妩素来仰慕顶天立地的英雄男儿,豫章王才是我想嫁的人。”
我说给宛如姐姐听见,也说给自己听见。
那之后,一直到我大婚,宛如姐姐没有再来看过我。
子澹会从她那里知道我的话。
子澹会怨我,会怪我,然后会忘了我。
子澹会册妃,会迎娶一位美丽娴淑的王妃。
子澹会和她恩爱相守,红袖添香,举案齐眉,一起度过漫漫时光,直至老去。
子澹,子澹,子澹……
天旋地转,漫天都是他的名字,都是他的容颜。
一丝丝的疼痛,不够锋锐,却慢慢在心底最深处,泅开沉郁的钝痛。
婚期已近。
家中变得很忙,徐姑姑他们每日出入奔忙,筹备大婚典仪。
我却闲下来,不用入宫请安,不用踏出府门,只需在房中端庄危坐,听宫中嬷嬷教习新婚仪俗,教我一件件记住,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不断有人来道喜,吉词美誉塞满耳中。
晨昏朝暮,就在混沌忙乱中如水滑过。
夜里,我总是看书看到很晚,直至更深人静,直至困得再也睁不开眼。
只有这样,我才没有精力去想太多,没有时间想起子澹。
偶尔,我会想起那个遥远模糊,却又异常清晰的名字,我即将嫁与的良人……记不起他的身影,从未见过他的容颜。可犒军时的惊鸿一瞥,总在眼前挥之不去。
萧綦,这个名字,从此就要与我相联一生了。
豫章王妃,从此我将不再是无忧无虑的上阳郡主,而将以这个新的身份,与那个素昧平生的男子一起走向不可知的此生……
十五天后,迎来我的大婚之期。
我的婚礼按公主出嫁的礼仪举行,半夜开始装扮,天未亮就向父母跪恩辞行,随后入宫向皇上皇后谢恩,鸾仪从太华门出,过宣华门、坤德门、奉仪门……喜乐喧天,沿途大红锦缎铺道,一路洒下灿金的合欢花瓣漫天飞扬,六百名宫人,红绡华幔,翠羽宝盖,簇拥着旒金六凤大红鸾轿,逶迤如长龙,穿过宫城、皇城、内城,直达敕造豫章王府。
洞房之中,两名喜娘带着仆妇婢女侍侯左右,外边丝竹喜乐之声不绝于耳。
凤冠礼服加上厚厚的盖巾,让我整个人如被层层捆绑,动弹不得。
锦儿在旁边不时絮絮叨叨说些喜庆吉利的话讨我高兴,我却连听的力气都快没有了。
从半夜开始折腾到现在,一袭厚厚的盖巾下面,我的世界混沌一片,什么都看不见,直听得耳边喧天的喜乐,从早上到现在从未停歇。
混混噩噩之间,被喜娘牵引着拜了堂,又被引入洞房。
进得洞房,稍稍安静了不到片刻,喜娘们又开始折腾,没完没了的祈福颂吉。
若按规矩,我必须等新郎入了洞房,才能吃喝。
幸好锦儿乖巧,悄悄盛了燕窝给我,不然我不知道自己是否有力气坐到现在。
再过片刻,我将要面临今晚最忐忑的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