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呵呵……这就是命吗?”颜承衣抱住姜随云逐渐僵硬的身体,笑出了泪光,“我不想你和他在一起,却直接害死了你……”笑容里苦涩满溢:“在跟我开玩笑吗?我甚至看不到你最后一面……”
那股浓郁的悲伤与愤恨若有实质。
“我不甘心……我想知道你在喜欢我时,对我笑是什么模样,我想知道我握住你的手时,你脸上的绯红是什么模样,我想知道……幸福……是什么模样……”
颜承衣狠狠一拳锤在墙上,他捶得那么狠,几乎能听到手骨咯咯作响的声音:“可我看不到……”
“什么也做不到……”
聂枣看着颜承衣再度出海,失去双眸在孤岛上生存变得更加艰难。
他只能凭着直觉摸索,尽管已有所准备,口粮还是不够,饥饿、疲惫,心如死灰,迷失——最终颜承衣倒在了地上,头冠被勾落,乌黑长发披散,数不清的伤口遍布,狼狈的看不出半分过去颜承衣的样子。
他抬手按住眼睛,浑身上下都累到极点。
聂枣听见一声比一声低迷的喘息声,她靠近,才听见颜承衣的喃喃自语:“……代价,可倘若我不是失去双眼……她恐怕也不会因为同情这么坚定的留在我身边……”
“呵呵……可笑啊……”
枯枝落叶将颜承衣几乎掩埋,他合着眼,似乎已经不想再挣扎。
聂枣轻叹了口气,明知道这是在过去,即便做了也改变不了任何事,她还是忍不住用手替颜承衣拂去了脸上的落叶。
“谁?”颜承衣蓦然道,手向前探抓,但空无一物,“只是风吗?呵……也是,怎么可能有别人……”
他勾起唇角,还是缓慢地爬了起来。
聂枣静静看颜承衣,又看了看自己的手……没错,只是巧合。
步履蹒跚的走进石洞,颜承衣只剩最后一口气,最后一口支撑着的气息。
他仍旧许愿,扶着石壁,声音喑哑若游丝:“我要回去,回到我刚记事的时候……这次,请别拿走我的眼睛……”
***
“少爷,少爷……”
聂枣看到眼熟的男童醒来,随即便痛哼了一声。
身侧的大夫摇着头,心惊胆战道:“小少爷的腿只怕……保不住了。”
这次的代价,是双腿。
丰姿俊逸,身形颀长的颜承衣从幼时就只能坐在轮椅里,好在颜家足够富庶,能够让工匠制作出巧夺天工的轮椅。
可即使有了轮椅,颜老爷颜夫人还是日益担心,原本他们以为小儿子得知后会哭闹,但才三四岁的男童沉静地点了点头,随即道:“爹、娘……我没事,让我一个人呆一会好不好?”
根本不像个孩子。
他早慧的过了分,从跟着府上门客习文断字后,便整日念书,再大些,入了蒙学,他便频繁的外出。
他人看不出,跟着他的聂枣却清楚的明白颜承衣的意图。
他想变强大,一个颜家家主的身份根本不够。
好在他足够有钱。
招徕记忆中的能人异士,不动声色的扩大颜家的势力,他甚至开始组建自己的眼线与近卫,威逼利诱获取他想知道的,掌控他想掌握的。
一个聪明的人不可怕,一个不到十岁却聪慧异常的人就很容易给人带来压迫。
妖孽。
所有为他所用的人都这么觉得。
聂枣的心沉了沉,她想,这恐怕就是鬼都最初的雏形。
最后的最后,他开始接近圣上。
他知道那么多即将发生的事情,出谋划策根本不在话下,圣上对他虽有防备,却并不深——毕竟他只是个瘸子。
交际时,颜承衣仍是那么长袖善舞,人后,他便立刻冷下来。
彻骨的冷郁。
他的性格已经不知不觉的扭曲了,或许也颜承衣自己都没发现,他怨恨着,怨恨所谓的命运。
禁宫花园的雪地。
女童摔进了雪地里,颜承衣转动轮椅轴,骨碌碌来到姜随云面前,弯腰将她拉了起来。
姜随云抬起头,抖了抖身上的雪,正想说谢谢,一眼看见颜承衣的眼睛,忽然一个哆嗦,倒退了一步。
他的眼睛像狼,孤狼。
颜承衣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受伤,但很快他笑笑道:“你受伤了,我帮你抹药。”
姜随云又瑟缩了一下,不由自主道:“不、不用了,我自己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