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两日多的相处,雪狼对霍去病的戒备少了很多,只要我在时,她不再阻止霍去病接触小公主。
“再沿这个方向走下去,就进入匈奴酋涂王统治的腹地,虽然他们已经吃了败仗,附近再无大队兵马,可难保不撞上残兵。”霍去病笑着提醒我。
我回道:“我知道,匈奴逐水糙而居,而祁连山麓是匈奴水糙最为丰美的地方,匈奴的军队虽然败走,可那些在这里放牧的牧人却肯定舍不得离去,就是碰不到残兵,也很有可能遇上牧人。”
他有些纳闷地问:“你说要带我去见一个人,难道是匈奴人?”
我侧头看向他:“如果是匈奴人呢?”
他满是豪气地笑着:“玉儿,笑一笑,一路行来,你面色越来越凝重。不要说是匈奴人,就是匈奴的单于我也陪着你去见。”
他看了眼我的衣裙:“不过应该不是匈奴人,给你寻的女子衣裙有汉人的、西域各国的,也有匈奴的,你却偏偏挑了一件龟兹的衣裙,匈奴的衣裙是第一件被你扔到一旁的,好像颇有些憎恶的样子。”
我轻叹一声:“本来应该穿汉家衣裙的,可龟兹的衣裙配有面纱。”看了眼他的打扮:“不过有你就够了。”
一个山坳又一个山坳,我们在茂密的林木间穿行,狼兄已经明白我想去什么地方,不耐烦跟在我们身后,急匆匆地飞蹿出去。
没有多久狼兄又悄无声息地飞跃回来,挨着我低低呜叫了几声,我立即停住脚步,霍去病问道:“怎么了?前面有人?”我点点头,犹豫了一瞬,依旧向前行去,人和狼都收敛了声息,尽量不发出任何声响地走着。
我和霍去病弯着身子在灌木间潜行了一段,当我刚看到坟墓前的身影时,猛然停住,霍去病忙也停下,从灌木丛间望去。
一座大坟墓,一座小坟墓,一个男子正静静坐在坟前饮酒,他身后不远处恭敬地立着两个随从。霍去病看清坟前坐着的人,带着几分诧异和担心看向我,我只定定地凝视着坟前坐着的伊稚斜。
蔓生的荒糙间,时有几声隐隐的虫鸣,从树叶间隙筛落的点点阳光映照在坟墓荒糙和伊稚斜身上,斑驳不清,越发显得萧索荒凉。
他对着坟墓,安静地饮酒,身影满是寥落,举杯间似乎饮下的都是伤心。
伊稚斜替坟墓清理荒糙,用手一把把将乱糙拔去。他身后的随从立即上前,半跪着说:“单于,我们来做吧!”伊稚斜沉默地挥了下手,两个随从彼此对视一眼,都又退回原处。
我的手无意识地握住身边的灌木,越握越紧,等霍去病发现,急急把我的手从带刺的灌木上掰开时,已是一手的血。
伊稚斜把两座坟墓都清扫得干干干净,他给大的坟墓前倒了杯酒,自己也满饮一杯:“徐兄,今日你应该很高兴。祁连山的大半山脉已经被汉朝夺去,也许你以后就能长眠于汉朝的土地,大概不会介意陪我喝杯酒。你以前和我提过,动荡的游牧和稳定的农业相比,终究难有积累,短期内游牧民族也许可以凭借快速的骑兵、彪悍的武力降服农业国家,可如果游牧民族不及时扭转自己的游牧习态,在人口、文化和财富上不能稳定积累,长期下去仍旧会败给农业国,不可能统治农业国。我当时问你,那如果攻略后,以农业国家的习俗治理农业国家呢?你说如果游牧民族选择放弃游牧的习惯,转而融入农业国,虽然可以达到统治的目的,但几代过后,游牧民族本来的民族特性就会完全消失,同化在农业国家中,所以相较于更适合于人群繁衍生息的农业社会形态,游牧民族注定会成为弱势的族群,甚至消失的族群,只是看以哪种方式消失而已。我当时曾很不服气,认为我们匈奴祖祖辈辈都如此而过,只要有勇士,怎么可能轻易消失?可现在才真正懂得几分你所说的道理。如今一切都如你所预料,汉朝经过文、景两朝,国库充裕,人丁兴旺,匈奴相较汉朝,人力、财力都难以企及。”
伊稚斜又倒了杯酒给阿爹:“前有卫青,现在又出了个霍去病,匈奴却朝中无将。我们祖先一直骄傲的骑兵也大败给了霍去病,一个农业大国的将军居然比我们生于马背、长于马背的匈奴更快更狠,因为他,汉朝对匈奴终于从卫青时代的积极防御转变为主动进攻。”
他喝尽杯中的酒,长叹一声:“其实这些倒都罢了,我现在最苦恼的是汉朝的军队都直接归于皇帝,而我们的兵权却分散在各个部族,表面上各个部族都受单于支配,其实手中握有兵权的藩王们各有心机。现在不同于往日匈奴所向披靡、大家为争夺财物奋勇而战的时光,一个霍去病,让各个藩王打仗时都唯恐自己的兵力被消耗,都等着他人能打前锋,等来等去却等到自己灭亡,就这一点上我们已经输给汉朝。不过我不会放弃,也不能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