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折磨人的是等待,心在半空悬着,上不得,落不下,漏壶细微的水滴声一声声都敲在心上。凝视久了,觉得那水似乎怎么都不肯往下滴,越来越慢。我摇了摇头,强迫自己移开了紧盯漏壶的视线。
得给自己找点儿事情,把心神引开,满屋子寻着打发时间的物品,最后手里握着一根彩色丝绳。我闭着眼睛胡乱地打着一个个死结,然后睁开眼睛开始全神贯注地解绳结。打结,解结,反复重复中,屋内已是昏暗。
我扔了绳子,走到院子中,凝视着院门。
天光一点点消失,黑暗压了下来。
也许他不愿意见外人,所以不肯天亮时来,过会儿他肯定会来的。
从面对门而站到背对门而站,从盼望到祈求。
众人都去喝方茹的喜酒,园子里出奇的宁静。
太安静了,静得我能听到自己的心沉落的声音,不觉得痛,只是感觉越来越黑,深幽幽的洞,一点点沉没,不知何时会砸在坚冷的地上。
几点冰凉落在脸上,不大会儿工夫,一片片晶莹剔透的素色飞旋而下。雪并不大,落得也不急,随风轻舞,欲落还休,竟带着说不出的温柔缠绵,可那苍茫茫的白又罩出一天冷冽,直透人心。
“吱呀”,门被推开的声音。心在刹那腾起,一瞬间我竟然心酸得无法回头,原来幸福来得太艰辛,快乐也是带着痛苦的。
我静静站了会儿,方笑着回身。
笑容还凝结在脸上,心中却是绝望。我不能相信地闭上了眼睛,再睁开眼睛,还是霍去病。
“第一次见你,你就穿的这套衣裙,在银色的月光下,一头银色的狼身旁,长裙翩飞,青丝飘扬,轻盈得没有半丝人间气象,从没有细看过女子的我,也不禁一味盯着你看,想看出你来自何方,又去向何方。”霍去病含着丝浅笑。
我双手捧头,缓缓地蹲在了地上。
霍去病惊诧地伸手欲扶我。
“不要管我,不要管我……”我无意识地自语,一遍又一遍,他缓缓收回了手。
霍去病不顾地上尘雪、身上锦衣,一言未发地席地坐在了我身旁,似乎不管我蹲多久,他都打算就这么默默地陪着我。
雪花慢慢积在两人身上,他犹豫了下,还是伸手替我拍落发上、身上的雪。我一动不动,宛若冰雕。
他蓦地起身进屋,不一会儿拿着把竹伞出来,静静地坐到我身旁,撑开了伞。雪花细碎无声地轻舞着,他淡淡地望着一天素白。
小谦、小淘一前一后飞进院子,小谦一收翅膀落在了我面前,小淘却直扑向我的头。霍去病袖子一挥,打慢了小淘的扑势,小淘看这次欺负不到我,忙空中打了个转,落在了小谦身旁。
霍去病去抓小淘,小淘赶着躲开,小谦却有些怒气地想啄霍去病,霍去病避开,顺手在小谦脑袋上敲了下:“我是要拿小淘腿上的信,可没打算欺负它。”
我忙抬头看向小淘,它腿上果然束着一指绢条。
我犹豫了半晌,打开绢条:
对不起
三个字歪歪扭扭、笔迹零乱地横在绢条上。
对不起?对不起!
我要的不是你的对不起。我心中苦不胜情,紧咬着嘴唇,一丝腥甜慢慢在口中漫开。欲把绢条扯碎,手却只是不停颤抖,绢条又小,不好着力,扯了几次都未扯断。
我跳起冲进屋子里,一手揪着绢条,一手见什么扔什么。霍去病静立在门口,面色沉静地看着我发疯般地在屋子中乱翻。
剪刀,剪刀在哪里?扫落了半屋子东西,仍没有找到剪刀,眼光扫到一把平日削水果的小刀,忙抓在了手里。霍去病猛地叫了声“玉儿”,人已经落在了我面前,正要劈手去夺我手中的小刀,却看见我只是狠狠用刀在割绢条,他静静地退后几步,看着我划裂绢条。
我随手扔了刀,一把扯下头上连着丝巾的珍珠发箍,双手用力,珍珠刹那散开,叮咚作响地敲落在地面,丝巾碎成一只只蓝色蝴蝶,翩翩飘舞在风中。
我盯着地上的片片蓝色,心中那一股支撑着自己站得笔直的怨气忽消,身子一软跪倒在地上,眼睛瞪得大大地看着前面,其实却一无所见。
霍去病一撩长袍坐在了门槛上,双手抱膝,下巴抵在膝头,垂目盯着地面。安静得宛若受了伤的狼,静静卧于一角,独自舔舐伤口。
不知道跪了多久,听着隐隐有人语笑声传来,闹洞房的人已经归来。我蓦然惊醒,跳起身,一面笑着,一面语气欢快地说:“我就早上吃了点儿东西,现在饿了,我要给自己煮点儿好吃的,今天是我的生日,我应该开开心心。我要换一身衣服,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