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赶走了她。——我本当是这谷里最后一个能为她说话的人,到了要紧关头却没有发话。这说明我是个糟糕的男人,既不配作她的老师,也不配做她的朋友。”他的话音充满自责,十分沮丧。
“不必为此内疚。——她不是一个寻常的女人,我们只是不大了解她而已。”唐潜宽容地笑了。
停顿了片刻,慕容无风忽然问:“你呢?你为什么不去看她?”
——能帮她盗药,且宁愿面壁一载。唐潜与吴悠的交情,绝非一般。
“我为什么要看她?她喜欢的人又不是我。”
“你知不知道她的身边有一个女孩子?”
唐潜摇头:“我曾在大街上捡到过一个女孩,到竹间馆遇到吴悠,她说有一位崔姓大夫一直不育,问我可愿意将孩子交给他收养,我同意了。”
他释然:“大约她后来发现崔大夫的妻子忽然间又了怀孕,便没有开这个口。只好改为自己收养。”
“你看,她这人行事虽有些任性,心眼却一点儿也不坏。”唐潜赞道。
“我能不能求你一件事?”迟疑了片刻,慕容无风忽然道。
“什么事?”
“去看看她。”
……
对他来说,这世界没有光线,因此也就不分早晚。
到达江州之后,他却开始认真地思考这样一个问题:什么时候见她最好?早上,还是晚上?
紧接着这个问题发展成了在什么地方见比较好?是直接去平林馆?还是约她到江边的茶楼?到时该说些什么话?——连慕容无风都吃了闭门羹,吴悠可有耐心听他寒暄?
他甚至问唐芃穿什么样的衣裳才能让一个心情不好的女人不要心烦?
他提出了无数个荒唐幼稚的问题,将对此事的毫无信心彻底地暴露在唐芃的面前。
开始唐芃还一本正经跟他探讨,见他事无巨细皆一丝不苟,不免好笑:“又不是去求神拜佛,难道你还要焚香沐浴、斋戒三天不成?”
这一句话提醒了他,他真地跑到街西头的宝通寺连吃了三顿素食,当夜沐浴一新,焚香静坐,对神祷告。
“明早我去见她。”临睡前他对唐芃道。
“为什么不挑晚上?晚上才是女人空c黄难守、多愁善感的时候,”唐芃装出老练的样子,“一到了早晨,给阳光一照,女人立刻变得意志坚强,难以打动。”
“我看上去像是一个乘虚而入的人么?”唐潜道,“早上,就是早上。”
“对你来说,我的意见向来只有一只用途——”唐芃吹熄了烛火,躺在c黄上长吁短叹。
“什么用途?”
“仅供反对。”
清晨,他踩着露水独自来到平林馆。
薄雾迷蒙,江风清冷,黎明时分,街道十分安静。
时刻太早,他拐到街对面的一家饭馆吃了一顿早饭,要了一壶茶,漫不经心地听着桌旁的茶客们闲聊。直到听见其中的一个人说道:“小丁子,都太阳当头了,你小子还猫在这里听书,不去看摊!快去快去,不然又要吃你二叔的耳刮子啦!”他这才推桌而起,大步走出门去。
竹竿一点,大门半掩。他正要敲门,有只小手拉了拉他的衣摆,一个稚嫩的女声轻道:“叔叔,你是来找我妈妈的么?”
他屈膝在地,微笑:“我找吴大夫。”
“我妈妈就是吴大夫。”
“那我就是来找你妈妈的。”
女孩踢着地上的石块,一脸的担心:“我妈妈昨夜出诊去了,她说今早就回来,可是到现在还没有回!”
“所以你起了个大早,在门口等她?”他摸了摸女孩子的头,和声道。
“嗯!”
“你叫什么名字?”
“唐慡。不是糖果的糖哦!是糖果的糖的右边!”她刚刚开始识字,对名字的写法十分计较。
他心头微微一怔,还想细问,又觉不妥,忙道:“快进屋去吧,别在街上玩耍。”
“不怕,有阿春嫂看着我呢!”女孩子咯咯地笑道,“不如叔叔先进屋坐着,我妈妈这就回来了。里面已等着好多人了。”
她把他也当作了病人,见他举着竹竿,便牵着他的手,将他带到客厅内,找了一张宽椅坐下。
“喝茶不喝?”她细声细气地问,“我去给你泡!”
“不不不!你年纪太小,仔细烫手。”他连连摇头。
“我一点也不小,都六岁啦!我天天都给人泡茶,从来也没烫过手!”女孩子不服气地叫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