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紧,你不要担心。柴房里整理一下也可以睡人。枕着稻糙睡觉可香哩!”
她一骨碌地爬起来,道:“怎么能让你们睡柴房呢?我去睡。”
柴房上的c黄早已铺好了,她一骨碌地钻进被子里,笑眯眯地道:“稻糙真的好香啊!”
“傻孩子,看你乐的。”老奶奶笑得很慈爱:“快些睡罢,你在水里泡了太久,不免头昏乏力,到了明天就好了。”
“嗯。”她乖乖地闭上眼睛,心里暗暗地道:“到了明天真的就好了么?”
她不爱多想,很快就睡着了。
……
“他要见你。”谢停云心情沉重地拍了拍顾十三的肩,“他一直都在等你。”
三位总管静悄悄地候在廊上,蔡宣站在一旁。
所有的人都忧心忡忡地看着顾十三。他刚从唐门赶回,满身是伤。
“他总是要知道的。”
“当然。缓着些说……他……只怕受不住。”
“明白。”
他硬着头皮走进屋去,看见慕容无风静静地坐在书桌的一角。
他的脸苍白得可怕,目光直直地盯在顾十三的脸上。
他的样子看上去有些绝望,显然已猜到了什么。
“对不起,我没能把她带回来。”顾十三直截了当地道。他一生坎坷,从市井中挣扎而起,本对一切得失无所畏惧。说完这句话,不知为什么,他忽然手足冰冷,如临大敌,十分紧张地看着眼前的这个人。
面前的人茫然地点了点头,什么也没有说。身子却颤抖了起来,仿佛正在竭力掩饰某种无法承受的痛苦。
过了片刻他结结巴巴地道:“你是说……你是说……”
他把事情的经过简短地讲了一下,尽量略掉惹人伤心的细节。
他垂着头,默默地听着。
顾十三满怀歉意地看着他,明白自己的话正如一道重锤砸在他脆弱的心脏上。
他咬着牙不让自己的眼泪流出来,末了,声音却忍不住有些颤抖:“她……去的时候……没……没受什么罪罢?”
“没有,一切都发生得很快。”他轻声道。
“她最后……说了些什么……”
“她说,她不想看见你那么辛苦,你的每一天对她而言……都很珍贵。”
他的身子猛然一震,好像给雷电击中了一般,喃喃地道:“我错了!我不该让她太担心……她一直不肯相信……”他忽然抬起头,悲伤地看着他,“我只是个没用的残废。她的每一天都比我珍贵千倍,是我浪费了她的生命,是我害了她!”
“你不该那么想。”他长叹一声,不知该说什么好。
他的情绪无法平静,却又是一如往常那般一声不响。顾十三只好紧张地看着这个面色苍白,呼吸急促,满头大汗的人。感到他的悲伤巨石般地从自己的心头碾过,一时间胸中窒闷难当,几乎喘不过气来。
“你去休息罢,我想一个人呆一会儿。”慕容无风颓然地道。
“这是她托我给你带回来的书。”他把那本封面上全是血的书放在书桌上。
那里面有荷衣的血,也有他的血。
不敢再看他悲伤的样子,他一扭头,掀帘走出门外。
门外的人心急如焚地看着顾十三,见他出来,小声道:“谷主他……”
“他很难过。”他只好道。
话音未落,屋内传来呕吐之声。
几个人同时冲了进去。
云梦谷的人心惊ròu跳地等待着慕容无风病情的好转,竹梧院内却是一片死寂。
隆冬来临的时候,唐门忽然传出唐淮伤重不治的消息。那一役他也在其中,身上曾中过小傅的一刀。依照继承人的顺序,接下来轮到的应当是老八唐澄。此人一贯胆小怕事,只到总管那里看了一页唐门的债单,就表示愿意“避而让贤”,掌门之位改由老九唐浔接任。
唐浔任职的第二天,就去游说七位长老,企图放出唐潜,让其暂复堂主之职“以观后效”。口舌费尽,长老们方勉强同意将两年的监禁缩短为一年,据说还是看在死去的唐隐嵩的份上。唐浔仍不罢休,死缠到底,长老会最后决定将期限减少到五个月。
一月之后,唐门派人送来了山水与表弟的棺木。
慕容无风一言不发地出现在葬礼中,由人搀扶着,独自默默地为死者烧了一个时辰的纸钱。
他形销骨立地坐在蒲团上,看上去无比憔悴,单薄得好像一道月光下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