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马车行走了十来日,一路上都很顺利,直到黄河。
这日天气阴霾,半下午天就黑了下来。天空乌云滚滚,他们乘坐的船只行了一半的时候,突然,天空电闪雷鸣,狂风大作,河中波涛迭起,船只不稳,在飘荡中失去了掌控方向的能力。
船上众人都慌了神,漫夭更是心惊,若换作以前,她运用轻功飞渡到对面也不是难事,但这具身体没有内力,若是落了水,这么凉奠,她不敢保证自己能不能安然无恙的上岸。眼看天气越来越恶劣,船却无法前行,甚至在摇晃中还进了水。宋大人安排的那些人虽有些武功,但却不够能力在这种情形下保她安然无恙,面对这等情境,一船的人慌乱无措,更无暇顾及她。
漫夭望着河中波涛翻滚,心中顿生绝望。她望着远处暗黑奠空,悲哀道:“老天真的瞎了眼吗?我历尽艰辛,才得以重生,为什么你要这样残忍,就是不肯放我一马?”她胸腔内恨怒交加,突然仰头,对天大声质问:“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到底我做错了什么?为什么我想要幸福……就这么难呢?”
船上的人忽然安静了,都掉头看着她,看着这个一向懦弱,连对下人说句话都很小声的大,此刻像是变了一个人,她指天怒骂,有一种说不上来的凛然气势,是他们不曾见过的。
漫夭发泄过后,跌坐在船板上,浑身都充斥着绝望和悲番船舱中的水越发的多了,就在她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的那一刻,对岸突然有一个身影飞过来,踏水横渡,转眼间便到了她跟前。
漫夭愣了愣,还没来得及看清眼前人的面孔,便被一只结实的手臂揽住了细腰,被搂着渡水来到了对岸。
那人放下她,漫夭转身,只见那人左手抱着一物,用黑布盖着,不知是什么。身上着了一袭灰衣僧袍,长发随风飘舞,仿佛早已置身凡尘之外,这种气质是她认识的人当中所没有的,但他英俊的面容却是她万分熟悉的故人,漫夭震惊之下,脱口叫道:“阿筹?!”这不正是七年前在启云国皇宫孤身纵马离去、从此销声匿迹的傅筹吗?他怎会穿了僧袍?难道当日受的打击过甚,因此勘破红尘?也好,这样也好!能放下就好,只要安然活着就好!
此人正是宗政无筹,听她这一声惊唤,身躯一震,神色立变,这普天之下,会唤他“阿筹”的只有一人!而那个人,在五年前就已经死了。
“你是谁?”他看着眼前这张清丽脱俗的脸庞,声音有些微控制不住的轻颤。
漫夭自觉失言,连忙垂眼道:“我叫宋环,不好意思,刚才认错人了。你和我一个朋友长得有点像。谢谢你救了我!”
宗政无筹眉心微蹙,面目慈和看不出情绪,只是定定望住她的眼,却没再说什么,片刻后,他转身欲上马离去。漫夭回头看了眼沉没的船只,叫住他:“请等一下。”宗政无筹顿住脚步,回眸淡淡看她,漫夭小跑两步,到他跟前问道:“你这是准备去往何处?”
“京城。”他简单回答,声音温和。
漫夭眸光一亮,忙道:“我也去京城,你……可否带我一起上路?我的行李都在船上,已经沉了,我身上什么都没有……”她还在想怎么说服他带她上路,谁知宗政无筹不等她说完就已经应了:“好。上来吧。”他朝她伸出手,依旧是修长的手指,掌心有一些茧子。
漫夭低头,生怕他看出她眼中的情绪。她想,既然他全部都放下了,她就不想再添波澜。扶着他的手,翻身上马。二人共乘一骑,没几日便到了京城。这几日里,他们的话都不多,但他的目光总守注着她的一举一动,眼中偶尔划过一丝异色。
一入京城,漫夭便与他道别致谢,“以后,你准备在何处落脚?”
宗政无筹淡淡一笑道:“天高地阔,四海为家。”说罢状似无意,又道:“听闻明日早晨,皇帝会去西城拢月茶园,如果想瞻仰帝王风采,别错过机会。”
漫夭心底微微一震,诧异抬头,见他目光平静,温和无波,只淡淡的笑,那笑容中,有着无声的祝福。漫夭轻轻的笑了,一副皮相,到底瞒不住他!
“谢谢!保重。”她笑着道别。
“保重。”宗政无筹目送她离去,直到女子的背影消失不见,他仍然在原地不动。许久之后,他低头,揭开蒙在左手端着的物什上的黑布一角,看着里面乌红的植物,他嘴角释然的笑意浅浅荡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