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眼光微变,拨弄着佛珠的手顿了一顿,她手指紧紧按住的珠子散发着寂远幽黑的光亮,仿佛冥冥之中注定的命运的眼睛,肆意的将天下苍生囊括在目。她缓缓朝他面前踱了几步,沉声缓问:“报仇没意义,那什么才有意义?他们令你承受了这么多年病痛的折磨,无法施展你一统天下的宏伟志愿,你不很吗?”
启云帝眼神慢慢垂下,望着膝下冷硬的地转,映在眼中土灰般的颜色。如果仇恨能改变命运,那他为了心中所愿可以努力的去恨。但,人生一世最可悲的,莫过于不知自己来这人世走一遭究竟意义何在?难道仅仅是为了等待死亡的降临吗?他曾经胸有宏志,坐拥江山平天下,与爱人共享,只可惜,命不由人万事休。
他抬眼,太后严厉的目光直射向他的眼睛,他丝毫不避,忽然站起身来。
太后面色一沉,斥道:“哀家没让你起来。”
启云帝淡淡看她一眼,对她的斥责充耳不闻,只若无其事道:“儿臣累了,想回宫休息,就不打扰母后修身养性。”他说完就转身,太后在他身后冷了眼光,盯着他的背影,启云帝突然又转过身来,对上她的眼,恢复了平日的温和,笑道:“依儿臣看,母后这佛……不念也罢,要想求得安心,佛,帮不了您。哦,还有,限母后三日之内把孩子送到朕的寝宫,否则……”
太后挑眉道:“否则如何?”
启云帝道:“否则,休怪朕,不念母子情分。”
太后忽然笑了起来,嘴角的笑意远远遮盖不住眼中的怒气和恨意,她抬高下巴,“你要如何不顾情分?哀家倒想听一听。”
启云帝目光深沉,道:“母后似是忘了,朕,才是这个国家的皇帝。”
“皇帝?”太后好笑道:“皇帝不是已经死在乌城那场战争里了吗?哀家与满朝文武一起为皇帝发的丧。”
启云帝笑容微冷,“那又如何?朕现在站出去,还能有人不认朕这个皇帝不成?即使有些大臣不认,但朕不信,所有的大臣都能昧着良心否认朕这个皇室唯一的血脉,甘愿屈服于一个女人的淫威。”
“你!”太后双眉一横,明显动了怒却又极力忍住,她用恨铁不成钢的语气道:“齐儿,你就这点出息?!竟为了一个女人不顾孝道,屡次拂逆哀家之意,你可记得,母后是怎样辛苦才扶你坐上这个位置?你就这样报答哀家?”
启云帝眉头微微一动,“母后扶朕坐上这皇位,到底是为朕,还是为母后你自己?我想母后心里最清楚。儿臣以为,这二十多年,我为母后做的已经够多了。”
“你,”太后两眼一眯,“哀家把你生到这世上……”
启云帝目光一沉,陡然截口:“朕宁愿母后从来没有把我生到这世上!”他的声音要多冷,有多冷,灰色的眼眸沉中带痛,悲哀无比。
太后愣了一愣,拧眉望他,启云帝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着胸腔内潮涌的波动,语气冷淡道:“母后歇着吧,儿臣告退。”说罢转身就走,再没看太后一眼。
太后望着他那离去的背影在这个秋末黯淡的阳光中投下寂寂寥寥的影子,目中涌现一阵复杂的情绪。
这个世界,什么都缺,唯独不缺恨。
她收起手中的佛珠,转身走进里屋。
那是一间看不出何处是墙何处是窗的屋子,屋内一盏烛灯被厚厚的灯罩罩住,微薄的烛光只能隐隐照出椅子和地面的区别。
屋内里侧墙边,有一张桌子,桌子摆着一盘残棋,盘中黑白子交错成复杂的局面。
第一百二十五章大结局(三)
二人躲过周围的侍卫,悄悄出了长乐宫,来到一个偏僻的地方。那里比长乐宫更冷,远远的便能感觉到一股透骨的阴寒之气。如果她猜的没错,这座破落阴森的宫殿应该就是后宫女人的噩梦之地——冷宫。她确定她没来过这个地方,但是看了一圈周围光秃的树枝,萧瑟的景致,她觉得很熟悉。
启云帝带着她从一侧稍矮的院墙跃进去,穿锁在空寂而寒冷的院落和大殿。院中干枯的落叶堆积了厚厚的一层,无人打扫。她一脚踩上去,脚下便发出细微声响。冷风掠过,将枯叶卷起,在他们周围纷纷扬扬。偶尔有一片划过她的脸颊,微微的疼。
他皱眉,抬手拨了一下,眼光不经意扫过院内一侧,看见一块不大的青石残碑,似乎曾在她梦里出现过。她愣了愣,眼光微抬,忽然瞥见那碑石上有一只脚,纤细的脚踝慢慢腾空,她顺着往上看,只见石碑后那棵高大的梧桐树下一个娇小瘦弱的身体在空中飘飘荡荡。那是一个小女孩,七八岁的模样,女孩吐着长舌,圆瞪着眼睛死死的看着她,凉白的月光照着女孩狰狞恐怖的表情,让人禁不住身子以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