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停了,小荀子撩起车帘,快速进来递给启云帝一颗黑漆漆的药丸,“皇上,您快含着这个。”说罢转眼看漫夭,目光复杂,语气似是恳求又似埋怨,“公主,奴才求您别再气皇上了,您这么做,迟早会后悔的。皇上不像您想象的那样,他从来没有对不起您,如果没有皇上,您以为您能活到今天吗?”
“住口!咳、咳、咳……谁准你多嘴,出去。”启云帝不悦,极少有的动怒。小荀子不甘的叫了声:“皇上……”
“朕叫你出去。咳咳……”见皇帝动怒,又是一阵咳嗽不止,小荀子忙住了口,叹着气退出。
漫夭转过头,她看不见启云帝,只能听到他如同撕裂心肺般的咳嗽和喘息,她微微皱眉,不知怎么了,心中不自觉的多了一丝隐隐的不安。小荀子说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为什么她会后悔?他说没有启云帝,她活不到今天,可是,若不是启云帝,她又怎么会受了那样多的罪?即便从前启云帝对真正的容乐公主有大恩,那与她又有何干系?她不是容乐,她只是漫夭。她这样想着。心中便安定了。
咳嗽声渐停,启云帝没有再开口,只是靠在车厢,目光温柔而又复杂,一直看着她的脸。她感觉到他的视线,别过脸去,有些不自在。总觉得这样的相处,诡异得让人心里发颤。
马车走的是偏僻的小道,可能是考虑到她身怀有孕,马车行驶速度不快,且每过一座城,都会在客栈住上一晚,让人为她煎上一碗安胎药。
她有些弄不明白,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为什么他可以对待同一个人,狠心的时候那般冷酷残忍,体贴之时又这般细心周到?他的心思,像一潭深水,让人琢磨不透。她不知道他何时又会给她狠狠的一击,是害她的孩子?还是利用她做筹码要挟她心爱的男人?无论是哪一种,对她来说,都是她所不能容忍的,所以,即便他对她再好,她也不会感激他。
边城之夜,一家普通客栈上房,她终于抵不住多日来的疲乏困意,沉沉睡去。
推门而入的男子缓缓靠近,在c黄边轻轻坐下,小心翼翼揭下她眼前的黑布。望着那张每日出现在睡梦里的容颜,他面上一贯的温和儒雅退去,目光痴然如醉,眼中一片哀伤。只有等她睡熟了,他才敢取下这块黑布。他害怕她清醒时看他的眼神,那么浓烈的憎恨和厌恶,像是一把钢刀,穿肠剖腹,直扎心底深处,更胜过那一日城墙之上,他亲眼目睹她朝那个穿着他衣裳的男子毫不留情射出的利箭。本在他意料之中,然而,他的心,仍在那个时候,随着那支箭,支离破碎。
容儿,你为他,可以付出一切在所不惜,可为何独独对我……总是这般残忍?
他在心里无声的问她。
“皇上。”一身夜行衣的小荀子轻步而入,拉下面上的黑布,小声唤道。
启云帝头也不抬,随口问了句:“情况如何?”
小荀子压低声音回道:“皇上所料一点不差,幸好我们去的及时,早他们一步。现在太后娘娘正四处派人寻您呢。南、北朝也派出很多人查探消息,各处关口都有人盘查,如果您不想让太后娘娘找到我们,那我们的令牌就不能用了。”
启云帝点点头,这些都在意料之中,他淡淡吩咐道:“照原定计划,去准备几套粗布衣裳,乔装上路。”
小荀子应了,又道:“可是皇上,您的药……不多了。”
启云帝眸光顿了一顿,问道:“还剩多少量?”
小荀子忧心忡忡道:“照正常的服用量,怕是撑不过两个月。”
启云帝清眉微蹙,沉吟片刻后方道:“以后煎药时材料减半,再由三日一次改为五日一次。”
小荀子惊道:“这如何使得?您的身体……唉!皇上,您这样做……真的值得吗?”
启云帝冰灰色的眸子里一片死灰般的寂然,他凝望着静静躺在c黄上睡梦安详的女子,苦笑道:“已是半个入土的人了,还计较这些做什么?你去安排吧。”
小荀子无奈,只得退出去,为他关好门。
启云帝坐回c黄边,想握握她的手,却又怕吵醒她,最后还是放弃了。他看着那双手,几近和他一样的苍白的颜色,他突然不知道,当初救她,到底是对还是错,如果他们就在那个时候一起死了,是否就能避免这后来所发生的不幸?
第二日一早,漫夭醒来时,天光大亮。
她睁开眼,看到c黄前站着一个女子,她只扫了一眼,也没细看,便皱眉问道:“你是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