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政无筹的手抚上那道暗门,就是在这里面,他亲眼看着母亲被父亲命人用倒钩穿透了脊骨,她咬碎了银牙,也没有哼出一声。他无法相信,那样一个用生命保护他的母亲,竟然用装疯来欺骗他!
她的疯癫是假的!为什么?
这么多年,她隐藏在天仇门里,看着他在仇恨里挣扎,却不与他相认。
每年一度的穿骨之痛,只为记住母亲当年的痛,他不信母亲不知道。
母亲,她在天仇门里究竟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那些人称呼他为少主,因天仇门门主曾说母亲是他的主子,那么”
“筹儿。”
正当宗政无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当中,门口忽然有人唤了一声。他怔了一怔,缓缓回头,轻垂的眼睫掩去眼底那不愿相信的受伤神色,只微微行礼:“母后。”
傅鸢身着锦绣凤袍,华丽而尊贵,她走进来,脸上轻扬着慈母的笑容,“母亲听奴才们说你回来了,路上累了吧?怎么不先回宫休息,反倒跑这里来了?”
宗政无筹目光投在灰黑的地面,语气淡淡道:“没什么,只是……突然想起小时候的事,所以就来了。”
傅鸢微笑道:“小时候的那件事,这么多年了,难得你还记着。”
“多少年也不会忘。”他抬头,看着对面的女子,似是思索,又似探究,问道:“孩儿想知道,当年,母后为何要因我而不顾自己的性命安危,甚至甘愿承受穿骨之痛?母后难道忘了,我不只是您的儿子,我的身上,还留着他的血。”
傅鸢微愣,面上慈爱的表情丝毫不变,她走上前来,看向从墙壁拖至地上的铁链,斑斑锈迹,如血光再现。她目光微见波澜,却不明悲喜,只温柔笑道:“自从他要杀你的那一刻起,你就已经不是他的儿子了。作为一个母亲,保护自己的孩子,还需要理由吗?就像你,为了替母亲报仇,这么多年来吃尽了苦头,不就是因为我是你母亲吗?”
“不是,母亲错了!”他摇头,断然否定,那样深的仇恨,不仅仅是血缘关系的产物。黑暗中,他埋藏在眼底的悲哀不得而视,只能看到他那英俊的面容平静无波。他转过身,同她看向一处。缓缓道:“如果不是四岁时亲眼所见母后为我承受的穿骨之痛,我不会用十三年的穿骨之痛来提醒自己这不共戴天之仇;如果没有母后常常冒着性命危险偷偷去那些潮湿的黑屋子里看我,点燃我心里对温暖和亲情的渴望,让我明白,其实我原本可以拥有另一种完全不同的生活……如果不是每一次躲过追杀,刚刚过上一段平静的日子,很快又被发现行踪,继续那仿佛永无止境的逃亡,如果,没有七岁那年和母后团聚在望,却又目睹母后葬身火海的一和…如果没有这些,那我想,也许我对仇恨,不会如此执着。”
博鸢目光微变,望着他满面沧桑,听他语气中不自觉透出的悲凉,她微微移开眼,语声轻柔幽远,轻轻问道:“筹儿,你怪母亲了?”
宗政无筹仰头,吸了口气又缓缓吐出,转头看她的目光十分复杂,像是纠了一团麻。
“我不会怪您。母后的仇恨,就是我的仇恨,我不会因为母亲还活着,便会放弃报仇。您放心,他和云贵妃的儿子,我不会放过。只是,孩儿请求您,以后……别再设计伤害容乐。我们和宗政无忧之间的恩怨,不该由她来承担。”他说的很认真,语声之中透着无法掩饰的心疼。
博鸢道:“她选择了宗政无忧,她已经无法置身事外。“
“那不是她的选择。”他浓眉皱起,心口窒痛,声音忽然就哑了,“是我们,将她逼到了宗政无忧的身边,她从来都没有选择。”他目光犀利,声音低沉,说完之后,似不欲多言,转身就欲离开。
傅鸢听到那句话,面色惊变,急忙叫道:“筹儿。”
他脚步顿住,头也不回问道:“母后还有事吗?”
“你……你是不是听说了什么?”傅鸢的语气镇定如常,听不出半分紧张和不自在。
“母后认为,我应该听说什么?”他仍旧没有回头,望着门外萧索的残废景象,目光苍凉如冰,“我的身边,只剩下母后一人,我不想再失去母后。”失去容乐,已是难以挽回的事实,他不愿自己的人生连最后一丝温暖也不剩,也许,那些温暖早已被仇恨诮磨的一干二净。然而,在这个冰冷的皇宫,他不想只有他一个人,如行尸走ròu般的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