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皇后送来这些劳什子算是么一回子事?是怕您没有体面的衣物出场不成?”自打得悉自家主子并非皇家承认的逍遥王正妃,两个丫头便存了气,连皇宫内送来的那些个锦衣美缎,也令两张脸儿气鼓鼓的,恨不能将那些物什吞了了事。
婉潆向外扫了一眼,低下声来,“这话已然是大不敬了。莫说这府里的其他人,纵然是你们的王爷姑父听见了,也不会喜欢,这种傻话,以后不得再说了。”
“小姐,奴婢是……”
“我晓得,你们是在替我委屈。”她菱唇嫣然勾起。“关于名分的事,我初时便是晓得的,那时并不在意,心底还望着王爷早纳新人,还我一个清静,但今时……”既然爱上,这个男人便只能是自己的。“我们姑且不去烦恼那些罢,有些事多想也无益。”
芳涵闷闷道:“可万一姑爷真的要娶一个正妃过来,小姐怎么办呢?”
“是呢,奴婢可听说皇帝老子的权力大得不得了,姑爷不听也不行的罢?到时难道还真的抗命不成?一旦惹出事来,可是连老爷和夫人也要受牵连的。”芳蕴想得更是长远。
“是呢。”她蛾眉颦起,叹息了声。“这桩事的后果,不是我们担当得起的。”
“那……”
“所以,多想无益,不若顺其自然,常心以对。兴许到了那时,便有了应对的法子。”
她这席话,与其说是在平息两个丫头为自己而生的不平,不若说是在宽慰自己内心底处的不安。她可以不懂政事,却无法不悉世事,慕晔的这起婚约,关乎的不是两个男女,还是两方势力的制衡,除非能够出现更能够加固双方信任的方法,否则……
皇上、皇后只所以到今日仍未施威逼之法,除了因着对慕晔的宠爱,还有几分是对父亲的顾虑,但这份宠爱与顾虑决计无法与最高的利益抗衡……
倘若,倘若真有那一日,她会如何?
她不知道。
因着不知道,便不让自己去烦恼,那一日的事,还是等那一日到来时再去面对。
但愿,明日不是那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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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华殿。
殿前廊下,管弦丝竹清律交鸣;殿前场上,舞姬随曲翩跹。
纵然务求简约,皇宴仍是皇宴,器皿陈列,无不是世间最好;杯盏觚筹,无不是天下至精。皇族子弟依着亲疏,朝中百官依着品阶,由主殿到偏殿,由殿内至殿外,次列成席,席间有盆栽百花为缀,穿着夏时宫装的妙龄宫婢穿行往复,奉上珍馐美味,添上极品佳酿。放目望去,居然远不及边际之感。
这便是皇家气象了罢。
婉潆如是忖着,偏首方要与身边男人说几句话,却见身边已无人影。方才,仿佛是听到他在自己耳边说了句什么,想来是自己恍惚中漏听了。皇宫,当真会是个让人自不由己陷入迷失的地方呢。
“我可以和你说句话么?”
她抬首,看到了走到眼前来的红衣少女,“公主请便。”
“这里太闷了,我们到外面走一走。”
所谓的与生俱来,便应是尚在娘胎时便已经酝酿在骨血里了罢。傅琬小公主面上并无凌人的傲气,语气也尽求平和,但那一份天经地义的优越,仍由口中所吐的每字传递了开来。然而,与她说话,应该比坐在此处要来得生动有趣些。婉潆颔首,“请。”
第二十七章(下)
“我们邯国地处天朝东疆,毗邻东海,壤接赤山,是个奇山丽水的好地方。”傅琬道。
行过一道抄廊,便是一个小花园,花间有桌有椅,二人坐下,傅琬先启话端,婉潆支颐倾听。
“在我们的国家,女儿家长到了十三岁,便可以薄巾覆面,手捧自己最爱的鲜花,游玩于大大小小的庙会上,若见自己中意的男子,抛出鲜花,选为怜花人。而从小到大,父王和母后就告诉我与姐姐,作为邯国的公主,为了那片土地和生长于那片土地上的臣民,必要时,须付出全部。姐姐已经这么做了。她抛弃了相恋十余年的爱人,成为了天朝的太子妃,加固了天朝与邯国的盟约。姐姐曾以为,她这份痛断了肝肠的牺牲,可以让我过自己想要的生活,让我找到我的怜花人,可是,现实并不能让我们如愿。”
这……婉潆不免讶异了。自己与这位小公主不过是第二次谋面,遑且彼此间尚有一层恁样微妙的联结,她怎敢将这些话诉诸于自己?须知,如“当朝太子妃心有所爱”这等话题,极易成为他人掀风倒浪的藉由,是这位小公主年稚失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