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是姐妹,礼数自不必太多,婉潆未出门迎接,直接命人迎至寝楼。寝楼内,刚刚让左右退下,婉清扑入姐姐怀内,将她紧紧抱住。
“姐姐,我告诉你,那个人,那个人他没……”
婉潆抚着她的秀发,“他也来找我了。”
婉清面色一白。
“婉清很怕么?”
“……是,很怕,很怕,很怕……”娇躯轻颤,满面仓惶。“没用的孩子,他最喜欢丢去喂他的蛇,他让我们四个人站在旁边看着,看着那些孩子在蛇堆里翻滚尖叫,我们不但救不了,眼晴也不能闭上,若闭了眼,就要下去陪那些孩子……啊啊,香,救我,救我,救我!”
“婉清。”她面如平镜,声若静澜。“到最后,我们将大多数的孩子还是救出去了,不是么?”
“但那些死去的……”
“那时我们若冲了出去,定然是救不了他们的,自己也要搭上命去,那么,谁又去救那些更多的人呢?”
“姐姐……”
“我早就告诉过你,不要纠缠于那些无谓的过去,他让我们在旁边看着,旨在摧毁我们的良知与意志,成为彻头彻尾的杀人机器。可到头来,是我们赢了。”她捧起着俯在自己胸前的螓首,四目相对,一字一句。“现在,我们仍然能再赢一次。”
“可以么?”
“可以。”她笑靥如花。“婉清不信我么?”
“……信。”在姐姐沉若夜星的瞳仁内,婉清点头。“我信姐姐!”
“洛北翰晓得这件事么?”
“不不不,我怎么能让他晓得!我只说想姐姐,趁他出门便赶来了京都……他那个人极注重门第与教养,若是晓得了,定会嫌弃我……”
“你……”因为“嫌弃”这俩个字,她想喝叱妹妹,转念思及自己,又何尝对慕晔坦白了?纵然是觉得时间不对,心底深处也无非是拖过一日是一日的惶然。那样的出身,在这样的男人面前,的确不是荣耀门楣,因为爱了,所以顾忌,她当比这世上任何一人都能感同身受。
在姐姐怀内,渐渐沉淀了心情,婉清抬头环顾左右,再仔细打量眼前面若芙蓉的玉人,“姐姐,逍遥王当真对你很好,是罢?”
她含笑点头。
“北翰也对我很好,还有婆婆,也像疼女儿般的疼我。”甜蜜由唇角眉眼间延展开来,爬满整张娇美脸儿。
“所以,为了保住我们现有的生活,保住我们珍惜的人,我们必须赢。”
“姐姐已经想到办法了?”
“今晚,随我出去见一个人。”
当晚,残月如钩。逍遥王捎话回府,又要晚归。婉潆在书房设了铺盖,命小厮转话:王妃今日姐妹团聚,要同榻夜话,请王爷在此安歇。
团聚的姐妹二人,赶往城东废宅。
“香,你当真见过影了?”
“不止一次。”
“见了面不尴尬么?”
“都成过往。”
“对呢,俱往矣。”
她们到时,等在那边的是两个人。
“香,月,别来无恙罢?”
婉潆向多出的一人颔首,“冰,也来了?”
“我把他找来了。”寒孤影道。“南宫偰找得是我们四个人,不是么?”
至此,“疏影横斜”寒孤影,“水滟清浅”寒若冰,“暗香浮动”冷凝香,“弯月黄昏”冷月声,昔日一度引得江湖波涌浪翻的四人,重新聚首。
第八章(下)
霁光门的过往,是他们每个人记忆中的最痛点。与其说是厌恶杀人为生的血腥,不如说更痛绝遭人控制的屈rǔ。
四人得以在那么多被扔在大笼子里的少年中脱颖而出,源于他们各自异于寻常人的姿质,这姿质,能使他们成为顶尖的杀手,也激得起南宫偰征服的乐趣,而姿质内强韧难折的那部分,又决定了他们不喜欢永远被人征服。四人在南宫偰眼下隐藏情绪,佯作温顺,为得是一击即中。倘若一击未中,后患无穷。
如今,后患来了。
“其实,我从前一直不解,既然培养得是杀手,他为什么还要人教我们读书识字?直到这一次他重新出现,我仿佛能够明白。他该是早想到有一日我们会有反噬之心了罢?当年我们四人联手,并非没有胜算,却选择引他到前来围攻的武林人士面前借别人的手杀他,原因无非有二:一,我们对他仍心存畏惧;二,我们不想担上弑师的罪名。书中有云:养恩逾天,师恩逾山,那些东西束了我们的手脚。不得不说,他真是了解透了我们。他生平最想做的事,是让我们四个形神俱灭,一手培植,一手毁灭,对他来说是这世上最有趣的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