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嚣张的女人,摆明了烧了房子也不让我们避雨!”信儿气得跳脚。
杜昕言唇边浮起苦笑,望着舟中站立的沈笑菲喃喃道:“这女人,无视律法,三番四次对朝廷命官下手。我是不是该请她去监察院坐坐呢?”
湖面上传来嫣然的大骂声:“自己要闯进来,怨得何人?我家小姐还以好酒待你,你却说我家小姐下毒?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烧了糙庐也不让你们躲雨!活该淋成落汤鸡!”
杜昕言主仆二人无语的站在苍梅之下,任由冷雨淋下。
信儿目送小船划向湖心,缩着脖子冷得发抖,他疑惑的问道:“公子,真是那个沈家大小姐?乖乖,这大半年怎么就遇到了她四回?离了京城也能碰到她,没这么巧吧?”
杜昕言望定小船,眼睛微眯了眯。
他只要心情不好情不自禁就会做出这个动作。看得信儿一抖,心想,沈家小姐非倒霉不可。
见船消失在湖中烟雨中,杜昕言身影一闪进了糙庐。他急切的在残垣中寻找,终于找着那只黑陶酒罐,里面落满了糙木灰。把手往罐里一掏,掏得一把和了灰的湿东西放在鼻间一嗅,神色立时变得古怪起来。
船上笑菲拥着厚厚的披风微笑的望着一湖烟雨。
嫣然的气还没有消。鼓着腮帮道:“哼!他居然敢写诗奚落小姐不如丁浅荷!活该让他淋成落汤鸡!今天没在酒里下药便宜他了!”
无双静静的说:“杜昕言是天池老人的高徒,他起了疑心,不会再轻易上当。”
笑菲仿佛没有听到她俩的话,眼眸深处映出一川烟雨蒙蒙。
飘缈雾雨中,两岸青山如淡墨挥洒,落枫山上的箫音就这样没有防备的闯进来,空灵闲适。抛却了富贵权势,人心算计,只有自在快活。她定定的站着,油纸伞抵不住雨雾袭击,披风上密密沾染着湿意。远处岸边早已是雾蒙蒙一片,笑菲却觉得冷梅之下仍站着一袭青衫,隐隐对她微笑。
扬州襟江带海,地处长江淮河交汇之地。江南鱼米乡,年年贡米都从扬州走水路运至京城。朝廷在扬州设江南道粮运司,由户部直辖。因处江南道地界,又由江南道都府督管。
杜昕言要查这案子,自然先到江南粮运司所在的杨州。
他并没有先到粮运司。明帝喻令一下,户部督查要员和江南道督府衙门早已经将粮运司上上下下查了个遍。从收米入库,到装船起运,每一个环节都被会细细查上一遍。从案发到明帝密令
他下江南已经有半个多月了,户部与江南道督府衙门一无所获。
杜昕言在京中司粮库详问了贡米从上岸到入库的细节。得知司粮库收粮入库一般是上船随意抽查。用铁管捅破麻袋,就能知道袋中大米的好坏。但如果官员稍稍大意一点,陈霉米压在舱底,很轻松就能蒙混过关。如果江南粮运司收粮入库装船不敢动手脚,那么船上的陈霉米就是在路上出了问题。
从扬州到京城的水路上支流众多,河弯湖泊密布。杜昕言怀疑贡米是在水上被调了包。他计算了下运粮船的行程,查看地图,把目光落在了一处叫黑石滩的水域。
这片水域的地形像一株人参。从主河道分岔出去之后,支流又散成大小河道,像人参的根须呈网状分布,水道迂回,形如迷宫。中间又串着四五个小湖泊,水域宽广。正是水贼藏身的绝好地方。
正巧他有个江湖朋友卫子浩,杜昕言从卫子浩嘴里听说黑石滩正是江南道水上第一帮漕帮的所在地,心里又多了几分把握。
江湖有江湖的规矩。江湖中人cha手朝廷的事,就不能只依江湖规矩来办了。杜昕言寻思良久,打算亲自走一趟,去黑石滩漕帮摸摸情况。
放眼望去,黑石摊水陌纵横,沙鸥飞翔,漫天芦苇正抽出细细的青精,一派野趣自然。
河边孤零零伫立着一间茶棚。灶上烧着大锡茶壶,蒸着馒头,摆了两张方桌。一个穿着灰布短衫躬着背的干瘦老头正坐在灶前烧柴。见有客人,赶紧拍了拍手站起来。
杜昕言自顾自坐下来,将桌上的茶碗摆出一个品字形。
“客倌,还要等人吗?”老头见他们只有两人,不解的问道。
杜昕言微笑:“等人,等黑石滩的一颗黑石头。”
“公子贵姓?”
杜昕言用筷子蘸着茶水在桌子上画了一柄剑,剑尖弯成月钩状,正是卫子浩的标记。
老头笑了,拱手道:“原来是卫少侠,久仰。”
他摸出一只短竹笛,一寸长,翠绿可爱,对着河边的芦苇丛吹出水鸟般的鸣叫。没过多久,芦苇丛中划出一只小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