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萦点了点头。过了一会,她望着他说道:“你说这人生,真是走过了的路,就不能再回头了。我总记得以前我刚到洛阳时,与你们见面的情景。”说到这里,她也有点惆怅。侧过头看着右侧黑暗的树林中,卢萦怅然若失地说道:“那时觉得时间过得很慢,仿佛只要一回头,大伙就都站在原处。永远不变地等着你过去。后来才知道,原来过去了就是过去了,我们都会变,都会老。”
她这话。不是余情未了,而是一个人在隔了十几年后。蓦然回首时,必有的那种怅然若失。有所谓‘当年明月在,曾照彩云归’,在当年时,总以为那明月是永远在的,直到再不能回头了,才知道,原来青春过去了,就永远没有了,年少的伙伴离开了,也就永远离开了。再相见时,人还是那人,心境却不一样,彼此之间,再也回不到从前的那种感觉。这心态,与爱情无关,与友情无关,它只是一个人对流近的青春的不舍罢了。
胡乱说到这里,卢萦突然问道:“你娶妻了么?”
耿秉笑了笑,道:“当然娶了,以我的家世,怎么可能一直独身。”顿了顿,他又道:“其实我挺想独身的,这样子清净。只是家族有家族的考虑,终是身不由已。”
卢萦本只是随口问问,听他这么一说,倒是好奇起来。她笑道:“怎么,你的妻室让你不满?”
“也没什么不满。”耿秉像与交好的兄弟说话一样,浅浅笑道:“她就是个典型的,以皇后为楷模的洛阳闺秀,矜持聪明保守内敛,恩,在内宅事上很有点心机。”顿了顿,他又说道:“她嫁与我,嫁的是耿府耿秉,我娶她亦是如此。这点不似你与阿疆,你们之间有情,我们之间只有恩义。”
听到他这完全是对着好友说的牢骚话,卢萦笑了起来,她说道:“有所谓恩爱夫妻,自古以来,夫妻之间的恩便排在爱之上,你和你的夫人这种情况,那叫符合圣人大道。”一句话说得耿秉也是哭笑不得后,卢萦垂下眸,甜蜜而幸福地说道:“至于我与阿疆,我们是爱在恩上……此等事,需千百年的苦侯才有,你羡慕不来。”竟是自然而然的得瑟起来。
耿秉张目结舌地看了她一会后,苦笑了一下,摇了摇头后,他说道:“行行,你们是千百年的苦侯,我没有那福气。”转眼他转开话题问道:“你们是准备陛下过逝后再离开,还是会在最近离开?”
这句话,卢萦却没有马上回答,而是侧头寻思起来。
……望着那树林中隐隐约约的人影,一辆马车中,一个贵妇的声音低低地传来,“不必找了,我看到耿郎了。”
她这话一出,那仆妇连忙四下张望,问道:“夫人,你说将军在哪里?”
看着仆妇这傻傻楞楞的样子,那贵妇人因为心情不好,有点不愉了,她转过头看着隔得老远的树林,那相谈甚欢的一对,紧紧蹙起了眉。
这时,另一个仆妇凑近前来,她朝着贵妇人低声禀道:“夫人,李氏常氏吴氏郑氏她们都过来了。”
贵妇听到这些名字,眉头蹙得更深了。过了一会,她低低地说道:“阿苏。”
“婢妇在。”
“你说要是当年耿郎娶的是卢文,会不会根本不会纳那么多妾?”
那仆妇被她的语气惊了下,过了一会,仆妇低声说道:“夫人,将军一直敬重于你。身为主母,有了男人的敬重也就够了。”
“够了么?”贵妇低低地笑了起来。明明与平素一样的笑声,可那仆妇却觉得,这笑声中恁地带了几分怅惘和苦涩。过了一会,贵妇低低说道:“我妒忌卢文,我恨她。”
那仆妇一惊,她看向贵妇,急急说道:“夫人,这是完全没有必要的事,将军与卢文又没有发生过什么。再说了,将军的夫人只有你,只是你,卢文也是嫁了人的,何必生这种无端之火……”
她才说到这里。那贵妇打断她的话头,低低说道:“我便是恨她。”一句话令得那仆妇住了嘴后,她低低的继续说道:“我恨她。明明她都成了婚,还生了几个儿女,可在将军眼中,她还是昔日好友。在将军看来,天下的妇人分为两种。一种是妇人,另一种,则是一个叫卢文的妇人。她卢文独一无二,而我。不过是挂上他妻室名头的一个妇人而已。”
说到这里,贵妇紧紧握着自己的手,慢慢说道:“你说卢文有什么好?自以为是,自命不凡。张扬不知检点……我呢,我五岁开始。便被专人教授礼仪规矩,我能用最规范的小隶写时人喜欢的华丽诗赋,不过我不需要才女之名,我会管帐,从小就跟母亲一道学习内宅之事,我生来,便是做为一个权贵的优秀妻子而培养的,我会管教仆人,会与别的夫人打交道,会妥善处理好内宅的关系,会说让丈夫舒心的话,会在关健时候提醒他振作,会从细微处帮他留意官场变化……一切大家闺秀必须会的,我都会,都精通,可为什么耿郎心中,那个独一无二的女人,竟是那个不知羞耻的化身男子,还在男人中周旋,可笑的卖弄才情,还与那些下贱的风月伎子混在一起的卢文?而不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