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杀了他们是不是?”夫妻十余载,有谁比她更了解自己这位帝王夫君?
“是他们自知无能,引咎自决。”
皇后无奈低吁,“答应臣妾,别再徒造杀孽了,好么?”
“皇后一旦病愈,朕即会开恩,大赦天下。”
“臣妾也想早日康复,臣妾想与皇上白头到老……”但天不留人,奈何?皇上,究竟要让臣妾如何为您cao心?
“对,白头到老,就是白头到老!帝岂能无后,朕又怎能没有媛儿?”
“媛儿……”文瑾后眸光泛现迷濛,少女般的红晕淡染两颊,“皇上已经有许多年不曾叫这样叫过臣妾了,臣妾也几乎忘了自己还有这样一个好听的闺名……”
“媛儿。”元熙帝冷硬了多年的眼角泄出两丝脉脉温情,“你如果喜欢,朕会常常这样叫,你想听,必须快点好起来。”
十几年夫妻,共经风雨,携手站在了这世上至高处之后,心和情,被政事、国事、宫内事、天下事分割殆尽,渐渐地,两人似乎都淡忘了除了帝与后,他们还曾是一对恩爱夫妻,还曾拥有过诗词唱和、描眉簪花的美好时光。媛儿……俊朗的少年,总爱蹭在俏丽少女的云鬓边,故意把声放得低哑,叫红了少女粉靥……
那些淡忘了的,是他们之间最珍贵的,亦是永不能再得的……永不能再得啊。皇后闭眸,细细调息,“皇上,臣妾的病不管是好是坏,放过诸太医好不好?”
“你好了,朕便会放。”
“皇上……”
元熙帝臂力微紧,“待你好了,朕会带你到行宫住一段时日,不问政事,不理朝务,只有我们两个,在行宫里看雪,烤火,读书,说话。”
从他话语里走出的风景,那般令人神往,文瑾后仿佛已身历其境般,笑得愉快而满足,“真好,真好,真想过那样的日子,哪怕只有一日一时就好……”
“不会只有一时一日,只要你身子好转,我们会有不尽那样的日子共度。”
“臣妾会努力……皇上,您放过诸太医罢,还有,月丫头,月儿那个孩子……”
“皇后累了,睡一下,朕在这里陪你。”
君命难违,文瑾后叹一口气,带着憾意,带着不舍,在又是皇帝又是丈夫的男人怀里阖上了美眸。这一次阖上,再没有睁开。
是夜,皇后在睡梦中辞世,芳华二十有九。
那个与皇帝相偎蜜语的午后,只是一场回光返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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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历朝例,后薨,宫内停棺五日。
兹小殓至大殓,浴仪、上衣、含口、塞棺,柳夕月俱参与其内,直到将皇后送入那道涂了四十八道漆、取材金丝楠木的梓宫之内。
苍白烛光之下,柳夕月守在灵前。仅仅是半年,她先失去母亲,再失去皇后。两场泪,都是纷飞如雨,一颗心,尽是疼痛麻木。
她未趁元和寺之行时离开这个皇室,就是因为心中的一丝贪恋,贪着皇后的疼,恋着皇后的宠……
她跪在那里,以首抵地,不知过了多少时辰。
“万乐公主,您不能睡在这里。”为皇后灵堂值夜的太监压着嗓子道,“奴才知道您伤心,咱们天历朝人人都伤心,但您睡在这里,这天寒地冻的,会坏身子的。”
“本宫不会睡。”她只是在想事,想很多事。
“奴才……”
“不必理会本宫。”
“……是,奴才下去了。”
跫音杳去,她姿态依旧。
“你跪在这里做什么?”
皇上?她仰首。立在门口当央,背对廊下灯光的元熙帝,目光空冷如冥界鬼灯。
“跪在这里,便能把朕的皇后给跪回来么?能还给我一个活的爱妻而不是一具冰冷的尸体么?”元熙帝眼底深处,压抑着一把低烈的火,这火,既焚己,又焚人,太医院二十余个御医的性命,朝堂上十个大臣的前程,都已被这把火所燃。
柳夕月想,这把火要蔓延到自己了罢?
“夕月,你好本事,让皇后在临闭眸前还为你求情。你想,朕会不会为了皇后的临终所托,对你心软开恩?”
她垂下眸,“夕月不敢。”
“你为何不敢?这兴许是你惟一的一次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