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生沉思半响,终抵不过生存压迫,应下了差使,但犹不愿使自己有寄人篱下的卑弱,不在侍郎府内寄住落宿。
苏子祯自是满口应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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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确定,那个书生当真已经离开京城?”
“确定无误。我会派人将他缠在中途耽搁半年,时间够么?”
“够了,苏氏一族不该再有更长时间的富贵日子。”
“还有什么需要我做的?”
“苏変的事,莫假他人之手,即使你最信任的人。”
“当然,我怎会让别人关照苏相大人?而我离京后,由你代之。”
“离京?”始终面朝窗外的樊隐岳回过头。“你要离开京城?”
“边境起了摩擦,我奉皇上圣谕赶往调和,以免事态扩大,并巡视边境防务。”
“是与羲国么?”
柳持谦颔首。
樊隐岳讥哂,“皇上怎会派兆郡王去呢?以公主换和平,才是皇上最擅长的事呢。”
“你……”柳持谦心中一紧。“你不会连皇上也恨罢?”
她黛眉微扬,“不可以么?”
“不要告诉我,你的报复名单里,他也在上面?”
“不要告诉我,你只满足于兆郡王这份荣华富贵。”
“你——”瞬时内,戾气与杀意,充斥在柳持谦周身每处,玉颜陡划寒岩,代表薄情的薄唇内,挤出字如冰珠,“你,在,说,什,么?”
“兆郡王想让我把话再重复一遍?”樊隐岳反诘,处之泰然。
柳持谦眸如冰刀,“不要以为你是我的姐姐,我就不会拿你如何,那种大不敬的话……”
“我从没有以为我是你的姐姐。”
“你——”
“你我此下,不过各取所需。”
“你——”
“你比谁都在意你的侧妃之子身份,它让你在出生之始便矮人一截,昔年太子遴选陪读,你是所有备选者中最为优秀出色的,得选者却是平庸的良亲王世子,这中间,只因一
个庶出,一个嫡生,那份缺憾不是正妃视你如己出便能补偿得了的。落选那日,你很难过,正妃却因亲子获选欣喜,给不了你所要的安慰,你跑到我们的小院,母妃不知你
意,我却一清二楚。你是想找母妃诉苦罢?那日,我是有意霸住母妃疼爱,让她无心顾你。”
“你——”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你很明白有素食一族在,莫说你那个比天要高的志向,纵算超越一个良亲王世子,也是阻难重重。皇上为了安慰苏氏一族,不会让你的爵位比郡王更
高,而良亲王世子将却要成良亲王,郡王大人如何忍受自己要再度向人行礼?”
她话淡声淡,目光更淡,这个和她留着同一个父亲母亲血液的人,注定无法亲近。那些积累在岁月的沉霾,是他们中间挥之不去的隔亘。她不信任他,一如他不信任她,两人
此时能坐于一处,皆因此时目标一致。在未,挥戈相向之日,这一刻想,必定似一场虚话。
“你不该……”
笃。笃。笃。
门叩响。室内二人皆起警惕,音乐呀隐于门后,问:“谁?”
“我。”
“先生?!”樊隐岳扯开门,将自己送入那双能使她忘却孤寂的臂弯内。
有你,足矣。
逐四八
苏子祯请了奇人进府,并不急于启用,每日委以一些眷写抄录的轻松活计令之心安理得,膳食丰盛,用度宽绰,礼遇周致,面面俱全,待之如上宾。
如此近一个月功夫过去,终到了重用时候。
“何兄,这些天在府里做得还习惯么?”
何兄,何慕然,进京赴考的赣南书生,书画坊内双手挥毫的奇人,放下手中书卷,向踏进书房内的主家敛袖揖礼,“苏大人待晚生恩比天高,晚生不胜感激。”
“说这些话做什么?你我一见如故,以何兄这等奇才,在下怎能使何兄埋没于市井之中?”苏子祯语态坦然真诚。“何兄进府恁多天,在下疏于陪伴,今日闲无事,你我月
下长谈如何?”
“苏大人有兴,晚生自当奉陪。”
“在下在花园备了薄酒,请何兄移步。”
弯月悬空,月下花畔,对饮者颓坏换盏,吟诗作赋,恁是风雅。喝到浓处,苏子祯随口问:“不知何兄两手成书的本事师从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