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既然能替明亲王迎亲,也便能替明亲王受戏,碍着亲王的架子打不能打,彩钱总须给够了罢?”
“是是是,老奴明白了!”薄良精神抖擞,挥手将乐队中弹箜篌、敲正鼓、吹笛萧的人叫来几个,“你们还不赶紧去向德亲王讨个好彩头,也好让咱们四小姐从此平平安安喜乐无边。”
诸人受此鼓舞,登时一拥而上,将德亲王围个圆满结实,虽不敢当真举着麻秸戏打,但伸手讨钱的劲头却是蓬勃强劲。
“小妹。”薄时趁隙来到车前,贴着新娘耳畔,“你若不想嫁,此时反悔还来得及,二姐带你逃出天都城。”
帷帽下的薄光先怔后笑:“三姐说什么傻话?若这时走了,丢了面子的太后挖地三尺也必将我们缉拿回来,那时薄家便真的要被人斩尽杀绝了。”
薄年袅娜而至,道:“好了,姐妹也是妯娌,将来还愁没有说话的工夫?三妹,我们一起扶四妹上车罢。”
三妹?四妹?薄光又是一怔,但来不及厘清心头的那抹违和感,红木踏梯已在脚下,她抬起珍珠为饰青丝为质的青舄,踏上梯阶,坐入婚车,不曾回首。
~
大燕皇朝开国高祖生性豁达,心怀四海,建国之初推兴贸易,广交四海,造就了万国来朝的盛世景象,也培植了视野开阔作风豪迈的大燕国民。诸如嫁娶这等给开怀畅饮付予了天经地义的喜庆之事,那些位惯以挎剑吟诗貌的世家公子们,更可藉醉恣戏,做尽各等狂放之事,甚或命新嫁娘以舞助兴小近香泽也不乏其例,命曰“戏妇”。哪怕小有出格,稍嫌冒犯,也还有一个“新婚三日无大小”的民谚拿来搪塞。
但,今日明亲王的大婚,前堂虽高朋满座,两处轩阁的喜房内却风平浪静。
细究令世家子弟们望而却步的原因,并非明亲王的位高爵显。须知在天都士族中,越是显贵者,越爱在这等时日一放心性。
乃因明亲王其人是也。
无论是皇子时候,还是成为明亲王后,胥允执始终与人疏离不喜交际,周身三尺之内似有一个固不可破的结界,不容外人窥近,而在助父助兄监理各项政事时的善谋精断,更博得冷厉名声。若说当年的太子是温润如玉,那么明亲王便是寒凉如锋。故而,纵然是喜游爱嬉的天都仕子,也不敢轻拭其芒。也因此,两位新王妃得以稳坐喜c黄,得享安宁。
“王爷,您先往哪边?”林亮小心探问。
九月初二,天边无月,在高悬宫灯的长廊之端,胥允执披戴亲王衮冕,立了小有时刻。
“她嫁进来,是因为圣命难违罢?还是因为这一次给得是平妻之位?”他突道。
这般话题,林亮是一字也不敢应。
胥允执也自觉甚是无味,自嘲一笑:“你去请内府的女管事给齐王妃捎个口信。”
王爷去齐王妃那边?林亮一喜:“属下这就去送信……”
“请她先歇着,本王和薄王妃说几句话便去那边看她。”
“……是。”
三七章[本章字数:2243时间:2013-04-2118:49:13.0]
“拜见王爷。”
四位婢女齐刷刷跪下,迎接踏进喜房的主子,脸上掩不去晏晏喜色。王爷同娶二妃,交由他人迎亲以示无所偏私,新婚之夜先进哪一位的房门,便事关这府中未来的风向了罢。
“平身。”胥允执扫一眼烛下读书的人影,“都去外间候着。”
喜房内玉树婆挲,琼枝窈窕,茜纱为幕,绛缦为蔽。南窗之下,一张金丝楠木的长条大案,一顶精致细巧的水晶瓶内一簇喻示百年好合的粉色百合鲜嫩欲滴;东窗之前,琴几妆镜各有分布,一株含苞待放的紫色含笑花平添浪漫旖旎。
喜房正央,花岗岩台面的束腰圆桌上,摆布了茶果点心,更有一对彻夜不得熄灭的龙凤双烛。烛光下,卸下满头珠钗、换就一袭长褛的薄光斜坐月牙凳,一手肘支桌面支撑秀颚,一手翻阅《黄帝内经之素问》,虽重温多次,仍不暇转目,心无它顾。
“本王以为本王还有一首却扇诗待吟,而显然你连翟衣也已经换了下来。”他走到她近前,淡道。
薄光抬头,眨了几下眸,意识回到当下,注视着半日前行过礼拜过堂且在喜娘主持下剪发成结的男子,道:“王爷主张除憋革新,行事不落俗套,既然今日已有许多别出心裁之处,却扇诗吟与不吟也无关紧要。”
“‘别出心裁’所指何来?”
“丫鬟们说,那些位最爱在婚娶事上谑闹的公子们因为畏忌于王爷的威名,不敢放肆戏妇,薄光今夜得以如此清静的与书为伴,当多谢王爷。”薄光合拢书卷,以手示座,“王爷何不坐下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