绯冉忙不迭点头:“对啊,皇上在前朝后宫有许多事仰赖太后,您哪能说走就走?再者说,您若离开,那些藩王倘若欲趁机犯乱,难道再让皇上拉一次铁弓么?”
她一笑:“浏儿是否当真能够拉开几百斤的铁弓射死一只猛虎不重要,因为他是天子,身边自有猛将为他拉弓射箭。试想当这个天下需要皇帝自己去冲锋陷阵时,我担心的事情怎可能只有一件?昔日藩王作乱,他的智谋和心胸还不足以平定天下,我自然须助他。之后,无论是外邦入侵,还是藩王作乱,这是他的江山,他必须有安定四方、傲睨天下的庞大能量,而非一身勇冠三军的孔武力量。”
绯冉自然晓得主子说得有理,纵然有万般不舍,也明白这位主子一旦决定,断难更改,遂问:“那太后您是担心什么呢?”
“建安行宫内的……”她扬唇,缓吐三字,“太、上、皇。”
绯冉微讶:“那边有王顺守着,您还不放心?”
“你记得明亲王进宫营救的那一夜么?我们明明是有意纵其心腹出宫向明亲王求援,以为cao之在我,大局在握,可你和王运仍落在他手里,差一点便搭上你们两人的性命。”思及当日,虽不至于余悸犹存,却不免感慨嘘唏,“因为,他毕竟曾是这座宫廷乃至这座天下的主人,暗中蕴藏了多少我们无法发现的力量都不奇怪。所以,我在离开前须设一个试炼。”
“试炼太上皇么?”
薄光淡哂:“对他是试,是浏儿是炼。浏儿过得了这关,我安心离开天都。过不了,说明我多年的言传身教并不合格,自省的同时,还须送浏儿一个礼物,方可放手而去。”
“微臣可以做什么?”
“附耳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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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来,周太后正为大公主cao持嫁奁。
大公主的驸马乃为礼部尚书魏硕长子魏蕴初。这个清朗洒脱的青年原本无意仕途,十五岁离家远行游历民间,以教书为生,搜集民诗古韵整理成册。三年前,回天都探望双亲期内,与出宫游玩的大公主遭逢,回府当即把已经打理完毕的行囊大卸八块,而后埋首书房闭门读书,三个月后参加当年大考,中得头榜进士。以为浪子回头的魏尚书尚在为儿子摆宴庆贺之际,此子却上书吏部,请求剥去此次功名,便于他三年后再投大考。魏尚书盛怒,逼问其原由,他道:“惟有头榜头甲的状元郎,方配得大公主的国色天香。”此话经由在场者传播,朝野尽知,也传到了两位太后的耳里。圣馨太后问过大公主对魏家长子的观感后,遂在翌年春天开立恩科,一则为甥儿召选天下贤士,二则为大公主早觅佳婿。魏蕴初居然不负众望,一举占得鳌头,进翰林院书房编修年典,也如愿与公主订下姻亲。
周太后对这个女婿颇为满意,满意到纵使婚期将至,对女儿的不舍也没有大过获得佳婿的喜悦。
“这是我前两日绣好的一对鸳鸯枕,只盼静儿莫嫌我针脚不好。”薄光奉上近日赶制出的礼物。自然,这仅是一份心意,作为母后之一,她也为即将出嫁的大公主备好了一份丰盛的嫁妆。
“你亲手做的东西,是咱们大燕最珍贵的宝贝,她喜欢还来不及,哪会嫌?”周太后人逢喜事笑不拢口,“这个女儿越长越是活泼好动,眼瞅将为人妻,这会儿却不知到哪里玩去了。我真怀疑她是不是本宫生的?”
薄光失笑:“许是年幼的时候被外力压制住了天性,想活泼也难得遂心如意,这些年身子越发大好,天性也越发暴露了罢?不过,我闺中时候比静儿还要闹腾,每隔几日便要从角门或者狗洞内钻到府外偷玩,静儿比起那时的我,绝对是个闺阁淑女。”
周太后更加眉开眼笑:“正是如此,静儿最是崇拜妹妹,平日里总把你这位母后挂在嘴边呱听说个不停,我听得是又妒又羡,却也没有法子。谁让妹妹不但是静儿的救命恩人,还成全了她与蕴初的姻缘呢。”
薄光摇首:“静儿的良缘,是天之恩赐,是她自己的造化,更是姐姐的福德,我哪里有做什么?如今浏儿已然开始亲政,静儿也将与心上人成就眷属,我们都可放下……”突地,她笑意微敛,目色黯淡,“但愿,这一切不会有什么变故。但愿,浏儿和静儿能够各得其所……”
“嗯?”周太后稍怔,“听妹妹这口气,发生什么事了么?”
她默了默,道:“昨日建安行宫有信传来,太上皇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