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蘅方知自己今儿出现在此的用处,不由得昂首挺胸领了这个赞颂,尽管对旧主神隐般的消失知之甚明。
“说来也巧,安葬明亲王的坟茔,竟是原先埋过我家爹爹的地方,虽然荒凉了些,简陋了点,好在四遭风景不坏。从此,明亲王妃每忆夫君,便可想起‘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的佳句,不知太皇太后又将如何祭奠爱子?”
太皇太后心如刀绞,颤声道:“你……你这个……你骗哀家,允执是如何精明的人,岂会被你所害?哀家绝不相信!”
她忖了忖,柔语建议:“不然明日我带着您出宫一趟,到明亲王的墓前上一炷香?”
“不——”最后的一丝希望,最后的一点念想,刹那摧毁成灰,心中所有的坚持宛似摧枯拉朽般崩离为尘。此刻的太皇太后,直觉自己已然置身地狱,再无出头之日,纵泪滂沱,哀嚎悲鸣,“你害了我的儿子,你这个贱人!你们姐妹全是魔鬼,害了我一个又一个的儿子,哀家诅咒……”
“太后娘娘……”宝怜扑上前扶住主子瘫软的身躯,顺便掩住了那张极可能惹来杀身之祸的嘴。
薄光展颜:“您须明白,这座皇宫早换了主人,您曾经的领地早已易主。不管您在宫外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力量,都请您记住这一点。忘记了,会吃苦头的呢。”
太皇太后看着这张面孔,猝然间,薄呈衍的脸替而代之——
入狱之前,他淡淡一笑,而后从容转身……那个笑容,是因他早晓得有今日么?他的女儿会替他讨还一切?不,她不承认,她精心培养的三个儿子,如何败在三个女人手中?不,不……
“不会,哀家不承认,哀家绝不承认,不承认——”太后声嘶力竭。
宝怜两手抱住主子,涕泪交流向薄光叩首:“请太后娘娘大发慈悲,饶太皇太后一命罢,请您大发慈悲……”
她掸袖起身,盈盈一礼:“太皇太后,您一定要长命百岁呢,臣妾告退。”
身后,太皇太后的嘶哑叫声仍然继续,她昂首向前,笃定不移。
从此,纵使一人踽踽独行,她绝无返顾。
“朋友——”一道疾奔的身影从夕阳中奔来,“别难过,别人走了,我陪着你。好朋友,一起走!”
她怔了怔,旋即一笑:“好,好朋友,一起走。”
前方,是一座深不见底的冰冷宫城,也是一片广褒无限的浩翰天下。此一刻,她拥有它。有一日,她把它送给长大的浏儿,它将在流淌着薄家骨血的皇帝手中,盛世乾坤,光耀千古。
尽管迷津万丈,遥亘千里,除却自渡,他人爱莫能助。但,此路有友相伴,更得欢颜。
嫣然天下,她一往无前。
番外
番外:你是我的骄傲(一)[本章字数:4218时间:2014-01-1217:45:07.0]
光武七年三月,太师商兆逝,两宫太后共颁悼词,圣馨皇太后携帝披半素扶灵,举国皆哀。帝追封商兆为安国公,赐其夫人领国公俸,其子出入享国公半副卤簿。
同年六月,圣馨皇太后驳回群臣力谏太后上殿听政的表章,言天无二日,元政大殿上接受群臣参拜者,天下惟有一人。
同年七月末,和州、兴州两地藩王暗中联结外邦,三方来往频繁,意图显而易见。
同年八月,才度过十二岁生日的光武帝,随圣馨太后进山视察新兵训练。突然间,深林内蹿出一只巨虎扑向太后,正在把玩一只铁弓的幼帝拔出背上箭翎,一箭飞出,巨虎头骨碎裂,当即身亡。随即,四方平静。
而后,时光继续向前。
光武九年八月,光武帝十四岁的生日过罢,首辅大臣司勤学感觉时机成熟,提请天子亲政,孰料以贺为善为首的数名辅政大臣认为天子尚值年幼,且不曾大婚,齐声反对。光武帝朝堂受挫,回宫后大为光火,圣馨皇太后得悉,亲手绘就三幅丹青命人送进明元殿。
第一幅,一人抚琴,一人舞剑;抚琴者十指疾弹,舞剑者剑如龙蛇。
第二幅,抚琴者单手抚琴,眼角游移,瞟赏四处风景;舞剑者剑锋阻涩,回眸望向抚琴者,眼含质询。
第三幅,抚琴者双手弃琴,赏花扑蝶;舞剑者执剑呆立,茫然不知所措。
她命送画的王运问上一句:“无琴曲为伴,舞剑者何去何从?”
光武帝将三幅画挂在殿内,看了整整一夜,豁然开朗,举笔作画,送往姨娘寝宫。
早朝上,他对司勤学道:“司太傅,朕昨夜做了一个梦,讲给你和各位臣工听听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