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可是担心那些那些手握重兵的将领们心生不臣之念?”
她微点螓首,叹道:“将领们欲血沙场,皆是热血男儿,或者难有杂念。怕就怕有人挑拨离间,有人撺掇煽动,乱我大燕秩序。”
向戎沉吟良久,道:“娘娘莫担心,京畿驻防营内的新任将领乃老臣昔日弟子,他决计做不出乱臣贼子之事,天都与河北边界的巡防营统领是老夫旧部,他至今对老夫尚有几分敬重之心。有老夫在,保他不敢作乱。”
“有向老将军在,本宫从不为怀疑那几位将军的赤胆忠心。但,若有一位将军,非但手握重兵,亦属天黄贵胄,身边有一两位想使自己的富贵更上层楼的部属或是姬妾,于是趁机百般游说,欲在皇上病重期内发难逼宫……”她面色凝重,字字仿若千钧,“老将军认为这等大乱发生的可能有几分?”
向戎一震,须发皆张。
七五章[本章字数:3265时间:2013-12-1300:10:54.0]
先帝在位时,大燕曾数度发生皇族中人掀起的叛乱。今上登基未久,善亲王更是首当其冲挑旗谋反,造就四载战乱。对于皇族内的兄弟阋墙、叔侄反目,老臣们深知个中危害,自然心存忌惮。向戎身为武将,倥偬戎马岁月,为保家卫国斩杀来犯之敌自是责无旁贷,但生平也曾投身多场同室cao戈的征伐,至今年岁渐长,每每忆及那些个死在自己刀下的同袍,无不是痛感五内。
“七王之乱时,老臣率军平反,曾对前来劳军的薄相说:但愿大燕再无内战,但愿老夫这把刀永远不必落在大燕男儿的颈上。其后,善亲王起兵,朝中有人提出将老臣从边疆调回,薄相否之。老臣深知薄相犹记得老臣当年的寥寥数语,不想老臣再置身于那等同根相煎的恶战内,是以老臣将薄相引为生平第一知己。”
薄光颔首:“本宫当年也听家父多次提起向老将军,提起向老将军不惧外敌却忌内战的忠勇仁义胸怀。家父说,大燕雄兵百万,战将千员,能征惯战者不胜枚举,但说到当得起‘英雄’二字的,屈指可数,其中又以向老将军最是当之无愧。”
向戎垂首:“老臣汗颜,得薄相如此看重,在他遭受莫须有罪名之际,却不能仗义执言。”
“幸好老将军其时远在边疆,不然以老将军的耿直,势必无法旁观,很难说不被牵连其内,当成同党论处。毕竟,当年为爹爹说过的人多被处以极刑,最幸运者,亦尚在苦寒之地沦落为奴。”
向戎重声沉叹。
她起身福礼。
“娘娘……”向戎大惊,蓦地起身闪避,“老臣怎敢当娘娘的礼?”
她容色郑重,道:“老将军几十载军旅生涯,如今本是颐养天年的悠闲时光,本宫却有大事相求,不免心中不安。无奈,同根相煎,生灵涂炭,本宫也惟有来求老将军一人。”
向戎屈身抱拳:“请娘娘吩咐。”
她含笑:“王公公,将那样物什拿上来罢。”
一刻钟后,向戎慷慨领命。
薄光命王顺将这位老将军送出明元殿外,方自沉吟,王运沓沓进来奉上一杯新茶,她心中一动,问:“运公公,令兄固然是因为家父的点拨和家姐的救命之恩选择了立场,你为何也如此义无反顾地随在他身后助我们姐妹?你应该知道,我们不是能够许给你们最大利益的那方。”
王运放下茶,问:“娘娘想听实话?”
她一笑:“不是实话也无妨,只须打消我的好奇就好。毕竟对目前的我来说,这等好奇之心将变得越来越少。”
王运垂手侍立,道:“我们兄弟是在宫外拜得把子,当时不过两个苦孩子互相找个依靠,但最后还是实在活不下去,一块走了这条路。从我们身子变得不完全开始,我们就知道别人是拿什么眼光看着我们。不管对方同是侍候主子的婢仆奴才,还是高人一等的达官贵人,不管是和颜悦色,还是趾高气扬,甚至谄媚巴结,眼睛里都少不了对我们这等人的轻贱鄙夷。咱们也习惯了,于是介也学会了小人得势,欺软怕硬。但薄相,您的父亲,是奴才净身之后惟一一位拿寻常的眼睛看待奴才的人。”
“寻常的眼睛?那是什么眼睛?”她莞尔,“我敢说家父自视甚高,虽从未苛待下人,对主仆的分际却泾渭分明。”
“正是这样。我们本是奴才,主子看奴才时,只须用看奴才的眼睛就行。可诸多人看着奴才,就想到了这是个少了一截的阉人,是个男不男女不女的腌臜怪物,这样的念头哪怕仅在他们心头打个转,我们这等人也知道得一清二楚,因为奴才们擅长得就是察颜观色。薄相看咱们,与看侍卫、宫女时没有两样,就是看着一个寻常宫人。之后隔了多年,薄家的四小姐也是如此,看奴才时,与看绯冉没有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