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小姐,你与明亲王的亲事,说来也是去年这个时候订下的罢?”
诸位仕女身娇体软,游园赏花难免易感疲累,在花间小亭内停歇纤足时,一位着青碧短襦的少女乜着自己侧旁的齐悦,小叙闲话。这位乃礼部侍郎谢鸣歧之妹谢鸣娟,也曾求告兄长盼能与心中的明郎红线联结,无奈天不从愿,但并不妨碍持续一腔迷恋。
谢小姐的话将其他诸女的视线皆吸引了过来。明亲王的前任未婚妻,乃昔日权倾朝野的薄相之女,皇后之妹,是她们乃至她们的家族仰颈瞻望的峰顶之花,自是只能对花空嗟,望岭兴叹。但这位齐家小姐是与她们一个国度的国民,竟也能捷足先蹬,占去了她们魂牵梦萦的“明郎”,怎不令人心意难平?
“亲事已经订了一年,明亲王年届二十三岁,早到了大婚的年限,不知何时迎齐小姐进府?”工部尚书爱女陈媛君嗅着一朵新从枝头撷下的粉菊,问。
翰林院待诏鲁之兴的爱女鲁珂抿嘴笑道:“听说自打薄四小姐回到天都城后,明亲王爷一直是伴随左右,且不说是明亲王爷亲自将人接回来的,前段时日不还陪着又去了一遭尚宁城?人家这出双入对的,还做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好事,齐小姐啊,您还真得当心呢。仔细人家旧情复燃,扰了您明亲王妃的美梦。”
诸如这等吃不到葡萄嫌酸的风言凉语,成为准明亲王妃的这一年来,齐悦听得几近耳木,作为脱颖而出的胜利者,她这时只需微微一笑,便足够使自己站在这群闺中好友的顶巅。但,不是今日。
“纵然如各位所说,王爷与薄家的四小姐旧情复燃,我又何须担心明亲王妃的位子?王爷重情重义,对昔日未婚妻多方照顾,我又怎能只顾着儿女私情误了王爷的忠义两全?薄家已非往日的薄家,王爷也已非往日的王爷,各位纵使见不到王爷对齐悦的体贴疼惜,也该明白明亲王妃的位子并非人人可坐,家世、才学、相貌、性情、品识,我自诩哪一样也不会输了如今的薄四小姐。”这席话,她说得可谓尖锐,如一把削骨刮皮的利刃,将在场诸女精雕细饰的娇颜削得支离破碎。
今日的她,纵然可以命自己安之若素,那根在见着薄光的瞬间即植入心头的刺仍是隐隐作痛。那日,王爷明明没有看向薄光,明明没有看啊……
与闺中好友的游园赏花不欢而散,齐悦坐进轿里,心乱如麻。
“前方向右走,到薄府。”她道。
她不喜欢如一个失宠的怨妇般自怨自艾无端消瘦,既然明知烦恼的来处,索性迎头面对,直捣根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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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小姐是薄府修缮完成后的第一位客人。”
今日太医院轮休,薄光与归来的丫鬟们正在后院开辟药园,听总管薄良来报时,丝毫不觉意外。齐小姐面相甜美,一双美目在望向明亲王以外的事物时却是笃定平稳,可见是位行事利落的人物。凡此类人,一旦感知危机的逼近,必定当机立断寻求症结,进而对症下药,根除隐患,虽然她不认为自己足够成为对方的威胁。
“客厅里的桌椅尚未打制齐备,只得委屈齐小姐在此说话。”薄光引人坐进光华亭内,以太后赏赐的好茶“云顶烟”待客。
她那边说话行事,齐悦径自端详打量。
一头尽数绾盘到头顶的深乌秀发,一袭无绣无花的湖绿色交领长衫,除却腰间松松系了根素色带子,不见任何饰物,简洁到不似这繁华世间中的存在。脸与颈浑然一色吹弹可破,腰与腕柔若无骨纤纤欲折,眉若黛烟,目若黑晶,唇角不哂自弯,酒窝儿不绽自现,真个是眉目含情,春山含笑。
自有嫣然态,风前欲笑人。
百步清香透玉肌,满堂皓齿转明眉。
齐悦恍记起自己曾在明亲王的书桌上瞥见诸多含笑花诗词,那当下尚曾心生甜意,以为是王爷对她最爱含笑花的赏析与应和。后来不是没有听说薄家的四小姐外貌形容宛若一株活着的含笑花,可当那人远在天边时,她宁愿相信自己的断定,直到这株活含笑当真绽放在眼前。
薄光将脸儿向前凑了凑,煞觉好奇:“齐小姐在薄光脸上看到了什么?”
齐悦素手抚鬓支颐:“薄四小姐今年十八岁罢?”
“是么?”薄光掐指算了算,“真的呢,我还以为自己一直十五岁来着。”
“不知预备在这栋深宅大院里住上几载?”
“为何是几载?”薄光秀眉讶挑,“皇上既然将它赐回给我,薄光不可以住它到死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