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光的不语,是避嫌。
兆惠帝对此亦是了然,一番思度之下,惟有将大燕皇朝最是心态清净、洞察一切的旁观者传至问天阁。
“商相认为淑妃为后,利多,或是憋多?”
商相暗自叹了一声。想自己偌大岁数,还被一老一小赶鸭子上架,如何不生纠结?更有甚者,今日本打算称病不出,竟被司晗那小辈架进轿内,直达圣前。
“皇上与淑妃娘娘多年夫妻,当是知之甚深,不知皇上认为淑妃娘娘可具母仪天下的风范?”
兆惠帝微微摇首:“论及心性,她稍稍弱了些。”
商相笑道:“中宫之主,内助皇上安定六宫,外助皇上体恤万民。淑妃娘娘气魄不足,仁厚补之,当今之计,后宫着实不宜无主。”
“商相赞成淑妃为后?”
“老臣认为在当前情势下,惟有淑妃为后,方可斩断前朝后宫的诸多念想,使皇上不必再为后位之争费耗心神。况淑妃在后宫多年,至今稳踞诸妃之首,足见也并非是一味仁懦可欺之辈,未必没有打理六宫的果断才思。”
兆惠帝沉吟良久,道:“商相有一句话说得正中肯綮,朕现在最不想为着前朝后宫那些紧盯后位者费半点心思。倘使淑妃为后可换来朕的耳畔安宁,朕很乐意做这个交换。”
“朝中那些反对声音,无非因为淑妃娘娘如今养育着二皇子。皇上如果想使群臣无话可说,为二皇子另选一位养母就是。”如此,老朽可不算违背承诺呢,薄四小姐。下次再想逼压老朽,还请设计得更为巧妙圆融才好。
“朕也想过。但,若在立后之前,先使浏儿改认养母,外人势必以为朕对浏儿心存不喜,他将来如何自处?”
“……皇上说得极是。不如待二皇子稍稍年长,封为藩王,远离天都这是非之地,更为周全。”
兆惠帝面透一丝喜色:“此法甚妙,一下便解了两个难题,商老爱卿无愧三朝智囊的美誉。”
“皇上谬赞,老臣愧领。”对不住啊,二皇子,老臣与您素未谋面,毫无成见,怨只怨您那位姨娘为您精心布置、步步为营,居然敢利用到老臣头上。白白受人摆布,远非老臣所欲呐。
问天阁这一晤,天子获益良多。
非常时期,一切从简。内阁奉谕拟定诏书,太史局择选黄道吉日,礼部筹办立后大典,司晗、卫免各为立后正、副使,十日后,泰广殿内群臣持节行礼,两使将册封诏书送抵毓秀宫内——
新后诞生。
淑妃,不,如今已是周后,纵然身披五色袆衣,顶戴十二花树,逐字将诏书上读了十几来回,仍怀疑自己身在梦中。
“皇后娘娘该去拜见太后了呢。”薄光提醒。
“我……”周后抬眸,湿润欲泪,“本宫有今日,全因有你,本宫不知该说些什么……”
薄光抱起裹着一袭金黄礼服的某小哥,淡哂:“薄光不需要娘娘的感恩,因为娘娘的将来,和薄光的将来同归一处。”
周后连连点头:“本宫明白的,本宫的将来全在浏儿身上,柔儿的将来也在浏儿身上……”
她笑靥盛放:“不远的将来,浏儿身上的礼服当换成另个模样。”比及这身金黄的皇子服色,抑或太子的专用杏黄,天下惟有一人可用的赭黄,更加映衬浏儿罢。
周后深吸口气,定定道:“浏儿如今就如本宫的命一样,本宫必定为他争到所有的一切。”
她秀眉俏挑,道:“浏儿,你家母后再不去康宁殿便来不及了哦,快说‘恭送母后’。”
“浏送母后——”胥浏小哥竟是丝毫也不怯扬,声音忒是响亮。
周后喜笑颜开:“浏儿乖,母后去去就来。”
待周后声势赫赫地起驾而去,瑞巧、绿蘅行近主子,前者噘着嘴儿,道:“这份荣耀,本该是您的。”
“不得胡说。”薄光轻叱,“这话半个字也不许在外人面前说起,明白么?”
“奴婢明白,奴婢只是……”
“没有只是。”薄光放下压得自己两臂酸麻的甥儿,放他在殿内稳笃行走,“你们若是我的人,便明白我做的所有事只为了一个方向。”
“郡主放心。”绿蘅笑吟吟道,“瑞巧的嘴比奴婢还严,绝不会在外人面前漏说半个字。”
薄光回头拍了拍两个丫头的发髻,道:“你们是我挑选出来的人,我当然信得过自己识人的眼光,你们该明白,随着淑妃变成皇后,浏儿更成为这个后宫的众矢之的。瑞巧今日晚些时候去司药司找阿翠,她会给你一些东西,并教你使用的法子。你潜心领会,回来再教绿蘅。浏儿的周围有暗卫随行,你们也许永远不必用到,我也希望如此。但你们是浏儿的最后一道屏障,必须懂得如何保他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