兆惠帝淡哂:“如果母后和魏相赞成,朕也没有理由反对。”
慎太后一怔:皇帝这是……在给魏藉留有余地么?
皇帝喜欢薄光,薄光的存在对魏氏来说无异于眼中钉ròu中刺,将审讯魏昭容的大权交予薄光,难道不是为了打压魏氏,为薄光创造立威上位的机缘?若然如此,又为何在这关头给魏氏反悔空隙?突然间,慎太后有感自己看不透这个从小养到大的儿子。
魏藉起立,多方揖礼:“太后,皇上,请恕罪,方才老臣失态。此乃宗正寺大堂,是审理皇族内务的地方,老臣一时糊涂,因私忘公,着实不该,也请胥大人与薄御诏原谅,勿误了讯案进程才好。”
“……嗯?”魏昭容煞是不解。明明说好今日必然设法使淑妃贱人上堂,父女两人左右夹击,将唆使手下奴才诬陷皇妃的罪名落其头上,便得完全脱身,此刻父亲突然出尔反尔为了哪般?
“魏相深明大义,下官钦佩之至。”胥远林拱手,向薄光颔首,“薄御诏,案情不容延宕,请。”
后者肃颜:“淑妃娘娘无须上堂,魏昭容还要矢口不认么?”
“你……你们……”魏昭容环视四遭,泪蕴目内,既哀痛且恼恨,“你们皆盼着本宫死不成?本宫死了,你们便如意了?本宫这就死给你们看!”
说时迟,那时快,魏昭容一头向距今最近的柱梁撞去。
“拦住娘娘!”薄光急喝。
两名役妇慌忙阻拦,及时弥去一场血溅当场的悲剧。
“魏昭容你这是在做什么?”兆惠帝长眉紧拢,目透寒利,“嫔妃自戕该当何罪你难道不知?如此短视莽撞,欲置魏相和你的族人于何地?”
“皇上……”刹那间,这位叱咤后宫多载的强悍女子崩溃如泥,“臣妾不想活了,请赐臣妾一死,臣妾……宁愿一死,也不受人这般欺rǔ……呜……”
慎太后凝颜未动。
兆惠帝眸色深沉。
魏藉咬牙不语。
堂内上下阒无人声。
薄光起身离座,行至太后、天子近前,双袖平端过顶,深施一礼:“太后、皇上,微臣有话讲,不知可否暂且中止堂审,到堂后一叙?”
慎太后容色寡淡,道:“若是与本案相干,自是可以在堂上公开说明;若是无关,便无须在此时提及。”
薄光语声平直,道:“有道是内外有别,微臣想要说的话字字事关本案,却不宜过早在堂上公开,还请太后、皇上移驾后堂。”
慎太后眉峰高轩。
兆惠帝笑道:“朕看母后也有些乏了,到后堂小事歇息,顺便听听薄御诏说些什么罢。”
“如此也好。”当下看来,皇帝对薄光的维护已然是无所顾忌,她亦该适时应变,改弦易辙。
于是,堂讯暂歇,嫌犯归牢,母子移驾后堂。
“微臣以为,这桩案子审到此时,已经无须再审。”薄光伫立于帝与太后之前,侃侃而谈,“诚如太后所说,此案早已是证据确凿,明了清晰,之所以拖至如今,系因各方考量。昭容娘娘乃金玉之躯,纵然拒不认罪,亦不宜加刑逼讯。与其继续阗凑诸多人力物力拖沓下去,不若快刀落下,将这团乱麻一斩而断。”
慎太后思索须臾,问:“这把‘快刀’所指何物?”
“太后、皇上的圣裁。”
“皇帝和哀家下这道旨意有何难?”慎太后声线稍扬,“可哀家若想如此,何须等到今日?哀家执意宗正寺审讯,是为彰显大燕执法公平,使各方无隙可趁,无言可诟。你审了恁长时日,竟然只想得出这么一个法子?倘使是为了避责躲懒,直说无妨,大燕人才济济,不愁没有可用之材。”
“太后容禀。”她未张未驰,徐徐道来,“当初若不审即判,自然是众口纷纭各执一词,如今历时恁久,证人、证物屡屡过堂,举朝皆知,又因昭容娘娘始终未曾认罪,方须一道圣裁了断这桩公案,早日平息前朝、后宫纷涌而出的杜撰与揣测。”
“了断?平息?”兆惠帝轻嗓反问,“薄御诏有何恁藉,以为圣裁一出,便能了断此案,平息纷纭?”
“圣裁即出,自需公允,既可维护大燕法纪威严,又可照拂老臣爱女之心,各方便无异声。”她道。
兆惠帝哑然失笑:“朕听着你似乎连‘圣裁’如何的‘裁’法也有了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