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家大公子自打落身江湖,便将贵公子的风雅弃之不用,言谈从来是荤冷不忌。司晗司空见惯,冷冷道:“薄伯父魂魄应该正在天上,因着你这个放浪形骸的逆子而痛心疾首。”
“那又如何?”薄天浓眉不羁扬起,“本大爷随时欢迎他老人家前来指着本大爷的鼻子跳脚大骂,怕只怕他已经老到失去了那个力气。”
“敬薄伯父。”司晗向天一邀,而后小啜一口,这些年来已习惯了各样药物的气息,不觉苦涩,惟感无味。
这当下,兄弟二人各居一隅,伴雨入酒。
“小光怕你远走。”
“所以派你监视么?”
“她严辞警告,如若你不见了,她便永远不见我。”
“你告诉小光,我不会走。”
薄天斜睨:“你为何不自己去告诉她?”
司晗闭目,道:“以往我不敢告诉小光,是怕小光愧疚负痛;如今不敢见,是怕她那哀绝凄凉的眼神。她望着我时,我无法不恨自己那时为何不能更为谨慎一点,染上这等恶疾。”
薄天长笑:“你尽可放心。这些年小光经历过许多事情,仍倔强欢乐地活着,下次见你时,必定不再是那样的眼神。她的坚强,早已超乎你我认定。”
“坚强么?”司晗苦笑,“她的坚强,是在被人欺负轻贱中磨练而成。纵是我使尽浑身解数,也没能保她不受风侵雨扰。”
“你使尽浑身解术,也不能改写她从相府千金变身阶下囚的事实。经历那样大的变故,她若还是以前那个不解世事的小光,才是最最不可能的。”一坛酒尽,薄天跳下椅来,“总之你记着本大爷的人时刻盯着你,你想一个人跑去什么穷乡僻壤荒郊野外等死,本大爷管你不着,但你走了,我家小光必定哭得死去活来,本大爷绝不容你。”
司晗沉默以对。
“你纵算不怕小光哭,也该怕她被人算计罢?这个时候,各方蠢蠢欲动,都盯着小光光的那条小命,是你暗中推力将她送到皇帝身边,站在这么一个众矢之的的位置。在这时若抽身而去,是准备放她一个人自生自灭么?”
司晗依是不予回应。
“本大爷走了,你好自为之,这壶加了药的酒分三次喝完……”
“你可想自己贴身保护小光?”司晗陡问。
“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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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云霁风收,天高云淡。
病了多日的淑妃借着这样的好天气,开始小做走动,邀薄光一叙。
“rǔ娘麦氏如今关在司正司的牢内,静儿跟前不能无人照顾。你向本宫推荐的李氏,本宫已责人查过她的身家,是个清白干净的人家,人也老实规矩,明日便可进宫侍奉静儿,本宫还要多谢薄御诏的举荐。
薄光浅哂:“为各宫娘娘排忧解难亦是下官的职责之一,娘娘无须客气。不知娘娘的玉体可恢复完全了?”
淑妃幽幽叹一口气:“本宫这个身子是好是坏并不打紧,孩子们都要平安无事才好,但愿这个李氏可使本宫多放一层心。”
孩子们?淑妃娘娘有心了。薄光一笑:“下官相信这位李氏一定不会让娘娘失望。”
“如此就好。”淑妃眼尾轻巧扫过两边,“那边的事如何了?”
薄光掀起茶盅,轻吁水上的浮叶,淡淡道:“一出又一出不在料想中的意外频起,如今事情的发展已非我们初时的预料,结果也未必能如我们想象。”
淑妃微惊:“那不是很糟糕么?”
“是呢,太后急病突发为其一,圣驾紧急回銮为其二,下官临危受命为其三。这桩桩件件,皆不在意料。不过,危机之处有转机,这其中有我们先前不曾料中的机会也说不定。”她明眸流动,“当然,下官少不得还要仰仗淑妃娘娘的配合。”
淑妃跃跃欲试:“请说。”
她低嗓:“娘娘既然病愈,自然要去向太后请安。您不需要多加赘述,只须委屈万分闪烁其辞,将魏夫人进宫时对娘娘说过的话报与太后听就好。”
“如此就可以了么?”
“太后精明至极,说多过犹不及,点到为止最妙。”
“如若不是为了静儿,本宫从未想与太后周旋的。”淑妃喟然长叹,声气内有惋惜,也有沉痛,“本宫这边顶多听几句狠话,你如今处在两边的夹fèng里,最是危险不过,万望小心。”
薄光莞尔:“娘娘也小心,魏夫人一个外命妇敢向娘娘放狠话,魏氏之放肆可见一斑,娘娘且记隐好自己的行迹,在魏氏倾覆前,您须始终是那位懦弱无用的淑妃娘娘,如此才能保全娘娘,保全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