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长风正在套加外袍,我的撞门而入并未带来他一毫的面部变化,只说了声:“你来晚了。”
“公子,小海的银箧……”
“回到兆邑后自会给你。”
“公……”
“废话一字扣一两。”
我闭紧了嘴,自发上前为主子系绕袍带。而后,服侍着他梳头净面漱口,规置停当,再度万端小心地开口:“公子,小海向您借五十两银子。”
“不借。”
“……”我捧紧盛了漱口水的杯子,不让自己泼在他那张欺世盗名的脸上,“小海一定要借。”
秋长风挑高了一眉,墨眸半眯:“如果本公子一定不借呢。”
“那,那个银箧小海便不必要了。”拿不到银子,没有盘缠,冯婆婆他们便不能随我一并动身,那个银箧对我便不再具任何要胁的用处,小海所有的辛苦也不过是为了养家糊口而已。
“去向得满要,她会给你。”秋长风睨我的眸子幽冷如夜。
我称谢,随即怆惶跑出。方才,小海的行为可被称之为威胁罢?而秋长风,最恨别人的威胁……
果然,身后,追过秋长风平冷一语:“我不希望有下次。”
呿,那也要你不再押人家的银子兄为人质才行啊。这话,我绝对有胆在肚子里嚼烂。
……
任州与兆邑正是背道而驰。启程时,秋长风并同其他三位公子,还有费得多,五人五骑先行,我和费得满则乘车稍后动身。
直到那一行五人的踪影消失在长路尽头,费得满姐姐才吩咐车夫:“走罢。”
我回头眺着那个孤零零立在山脚之下的小院,就在一个时辰前,它还是热闹喧嚷的啊,就在一天之前,它还是为人提供温暖的“家”啊,就在三天之前……
“别看了,有些东西,该舍就要舍。”费得满放下了车帘,断了我的视线。
“得满姐姐。”有些人,明明不会信任,表面的亲近还要做。“到镇上以后,您等我一个时辰。”
“……去办事?”
我点头。
“小海。”费得满的脸不知为何变得有些凝重,“其实,公子对你很好。”
……是么?
“别太固执了,只怕到头来,伤了自己。”
……得满姐姐好深奥哦。
“我明白,时下我说的话你不会听得进去……好自为之罢。”
第十一章
大苑公府。
我从来没有想过,一座府邸可以“大”成这个模样。这得有多少间房子多少条路多少道门多少扇窗多少……
“小海,进来了,怎么还站在外面?”我脑袋里的“多少”还在打个圈圈,费得满已经站在汉白玉的台阶,回头唤我。
嗯,以前听冯婆婆说乡下人头次进了城内,都会犯懵发傻,原来是真的。我随得满姐姐登上台阶,嘴里暗数着……十、十一、十二……二十……多少阶?迈进朱漆钢铆的大门,但才迈过那道高得差点将小海绊在门外的门槛,迎面已有人将我们挡住。
“得满见过周嬷嬷。”
我随她同行屈膝礼。
“嗯。”
嗯……光这一个若有若无的气音,就知道这人与秋长风是一家子,端的是让人听子连脚趾甲都会立起来佩服的优越感呢。
“这个就是公子在信中说过的小海喽?”
“是,周嬷嬷,她就是小海。”
“抬起头来让我看看。”
我尚在盯着自己的脚尖兀自盘算如果趾甲立了起来会不会把鞋顶破,衣襟动了几动,我顺着扯我衣襟的手,望着了费得满几分焦色的脸:“小海,快来见过周嬷嬷。”
……喔,对不住,小海我失神了。“见过周嬷嬷。”
“把头抬起来。”
我听话,抬头:好深的一双眼,好干的一张脸……
“样子还算周正,看起来,身子也比那个没福气的雀儿要结实。”瘦小枯干的嬷嬷围着我转了几遭,一双青筋纵布的枯手还在我腰上臀上捏了几把。
费得满握着我的手,一迳地暗里发力,似是暗示我稍安勿躁。
唉,得满姐姐真是多虑了,小海胆子比老鼠大没多少,又惯有忍气吞声的好品格……不过,这个老嬷嬷对小海的屁股如此上心作甚?要摸几回才肯过瘾?
“周嬷嬷,得满等人赶了远路,一身的泥土,容咱们下去净个脸再去给您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