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他走近了些,风独影问他:“你一大早便游水?”
“我在练习闭气。”易三抬手撩开湿发冲着风独影笑。
那刻他一身水珠,太阳在他身后,便折射出一层水光,步伐移动间,便好似是他披着一身的金光走来,衬着他俊美无侍的容颜,直若海神临世,便是风独影亦由不得刹那目眩。
“我想亲手采珊瑚。”易三走上沙滩与她一道望向海面,“听海幺叔说,那珊瑚得四、五丈深以下的海里才长着,要下那么深的地方,这闭气就得长了。”
“喔。”风独影明了的点点头,正想问问他能闭气多久时,身后却传来了幺婶的声音,唤他们回去用早膳,于是作罢,两人回转木屋。
用过早膳后,海幺叔与幺婶便去村西头的地里干活去了,留下两人在家。
因日头有些晒了,风独影便搬张凳子坐在门前的廊下,右手撑着下巴,眺望着远处的大海。今日碧空如洗,万里无云,映着大海一片湛蓝,更显得天高海阔,无边无际。怔看着那海湖一浪接一浪的冲上海岸,留下一些贝壳蟹虾,又带走一些沙石,反反复复,无穷无尽,直看得她周身松怠,熏熏然欲睡。
“你为何返来?”冷不妨身后传来易三的问话。
风独影怔然了片刻才回过神来,侧首看一眼易三,然后依旧掉转目光落向大海。
“我有些事还未想透。”
身后沉凝了片刻,然后才响起易三平静的声音:“是你四哥?”
闻言的瞬间风独影转头望向易三,目光明利,仿如冰剑,可易三就那样静静站着,面容平淡,似乎他只是问了一个寻常的问题。
对视片刻,风独影垂眸转头。
易三搬过一旁的凳子也坐在廊下,两人中间隔着那三尺宽的木阶,一左一右的倚着廊柱,倒真似是看门的。
坐了片刻,易三从袖中取出竹笛,随即便吹奏了一交曲子,那曲子柔媚多情却又带着淡淡的忧愁,十分的动听。
风独影亦不理他,只是坐着,目光怔怔望着前方。
不一会儿,一曲吹完,易三却又顺着那笛曲的调子轻声唱了起来:“叔于田,巷无居人。岂无居人?不如叔也,洵美且仁。”他的声音低沉轻缓,倒似是含着十分的情意,“叔于狩,巷无饮酒。岂无饮酒?不如叔也,洵美且好。叔适野,巷无服马。岂无服马?不如叔也,洵美且武。”
那一支歌,他喝到最后,却是反反复复哼着一句“不如叔也”,当他喝到第八遍之时,风独影猛然抬头,恼恨的瞪着他,“闭嘴!”
易三却不恼,道:“是嫌这句不好听?那我换成“奈何许!天下人何限,慊慊只为汝!”如何?”
风独影已握起的拳头听到这一句时,猛然顿住,然后呆呆看着易三。
他念着的这一句,当日在北海玹城时她也曾听大哥念道,那时满心慌乱,而此刻忽从易三口中听到,却是满怀酸涩。奈何许!天下人何限,慊慊只为汝……当日这话,又是为谁而念?一时间,她呆坐如泥塑。
易三见此,倒是收敛了笑声,然后轻轻叹息一声。
听到这声叹息,风独影回过神,转过头移开目光,静默了许久后,才问:“你为何知道?”
这话却让易三沉默了,看着风独影漠然的面孔,心头莫名的生了些恼意,于是道:“我怎么知道,可我就是知道了。”
风独影侧目望他一眼,然后又移开了目光。
“你有什么想不透的?”易三忍不住又问道。
风独影沉默了会儿,没答反问:“你是什么时候发现喜欢上你的那个青梅竹马的?”
这话倒问住了易三,他想了片刻,才道:“不知道,反正跟她几乎是记事以来便在一起,在我还不知道媳妇儿是什么意思的时候就知道她会是我的媳妇,等明白了意思后也没什么不乐意的,毕竟她可是我们那里最聪明美丽的女孩儿。”
风独影睨他一眼,颇有些鄙夷的样子。
易三摊手,“这怎能怪我分不清,要换作你肯定也一样,你如今不也有想不透的么。”
风独影静了片刻,然后摇头,道:“我分得很清。”
她眼眸望着前方,目光空蒙,仿佛眸中有着万千过往。
“我们虽是一起长大,可是十二、三岁时我便知道四哥与其他哥哥是不一样的。我看到他,就会格外的开心;他看我一眼,我就会紧张得动都不敢动一下;玉师教我们的功课,他总是第一个学会,总是做得最好,于是我也就拼命的学,只为他念诗时我能续下一句,只为他吹笛时我能知曲中意,只为他出剑时我可与之折招,只为他知《六韬》、《三略》我便要知行军布阵……他学了什么我便要学会什么,这样便可与他并肩而行,这样才能一直站在他的身旁,才能永远的与他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