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婆子迎他进去:“回四爷的话,奶奶身子不适,早就睡了的。”
张仪端抬眸一瞧,果见里屋鸦雀无声,黑灯瞎火的,由不得想起自己去了这么久,一不见有人关心他是否还饿着肚子,二不见有人关心他的安危。再看府中几位嫂嫂,世子妃与王氏都是不知大事,只当男人在外头正经行事,所以不曾使人来问。而许樱哥,这都深更半夜还记得使人盯着要问张仪正的安危,便是有那莫名的身世传言,也抵挡不住娘家和人能干有力,将来大事若成,始终还是张仪正的福气,自己却是娶了个不省心的丧门星。不但闹得阖府不安,让父亲兄弟小看鄙视自己,就是自己亲娘也没得闲,就光去招呼她肚子里那块ròu了。这哪里是贤妻,分明就是来讨债的呀。
尽管如此,却还抱了几分希望,希望能尽力稳住并争取冯家。但要争取对方,也得看看对方是否有意,否则赔了夫人又折兵,才真正是得不偿失。张仪端一念至此,同顾婆子说话的声音都柔软了几分:“嬷嬷辛苦了,今日奶奶吃得可好?睡得可好?可服了药?肚子可还在疼?”
顾婆子忙遮遮掩掩地回了几句话,道:“奶奶之前还等着四爷的,奈何药劲儿上来撑不住就先睡了,待老奴这就去把她唤醒。”
张仪端道:“你下去。”
顾婆子一惊,只恐他又要折腾,便强笑道:“三爷,这不太好……”
张仪端大怒,冷笑道:“怎地不好?”
见他神色不善,顾婆子经过这些日子也摸清了他的脾气,平日看着温文尔雅的,实则动起手来比谁都狠心。于是不敢多言,赶紧低头认怂退了出去。
张仪端掌灯入里,也不出声,只站在c黄前盯着冯宝儿看。冯宝儿本就没睡着,不过故作姿态,被他盯得发毛,忍耐不下去,少不得睁眼假作了才醒来的模样道:“你又要做什么?”
张仪端在一旁坐将下来,问道:“我来看看你还好么?”
冯宝儿眼眶一红,幽幽道:“死不掉就是了。”她虽被幽禁并断了消息来源,却看得出这两天府里下人反应奇怪,气氛低迷,王氏和宣侧妃都是蔫巴巴、心事重重的样子,连着许樱哥竟也深更半夜使人来寻张仪端打探消息,便猜着府中当是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少不得又急又好奇,作了可怜状看向张仪端低声道:“宫中还是日夜哭灵么?四爷看着气色不太好,想是辛苦了。”
张仪端道:“不曾了。先前有罗昭容等人逼着,父王不得不求圣上收回成命,改为朝夕哭临三日,故而今夜宫中便不用再轮班哭灵了。”
果然这册封太子一事不是那么容易的,罗昭容母子不会善罢甘休,还有那隐藏在后头的什么王爷们更不会善罢甘休。许樱哥兄妹那事儿便是此刻还不曾泄露出来,也不过是迟早的事情。冯宝儿目光微闪,轻声试探道:“那圣上有没有怪罪父王?”
张仪端叹道:“父王生生挨了一砚台,又被痛骂了一顿。”
“啊……”冯宝儿掩住樱桃小口,满脸掩饰不住的惊色,一颗心更是跳得“咚咚”乱响,几乎已经觉着朱后这一死,康王府便是风雨飘摇马上要倒,便急道:“那可怎么好?”
张仪端见她惊慌,又皱起眉头叹道:“怎么好?还不是只能忍着耐着。那起子小人真是不知足,先是七叔父主动请缨,想要领兵去攻打叛贼李氏,后又有五叔父相帮。哦,你当还不知大嫂的事情,西晋敌兵全线压境,梁王也反了,还发了个檄文,圣上很是震怒……”慢吞吞地将这几日发生的事情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专只看冯宝儿是个什么神情。
冯宝儿此刻的感受就与其他人一样,朱后没了,李家谋反,各大王府又没人支持康王,且她还更知道许家这边关键时刻也是靠不住的,她不能不往最坏的方向去想,于是语气和神情里少不得就露了几分恐惧:“那可怎么好?”
张仪端斜睨着她道:“怎么好?只有受着。谁叫大嫂娘家竟然会在这档口出这样的事呢!现下我们都只盼着父王能打了胜仗,便是大功,谁也夺不去!压不住!”
可若是败了呢?冯宝儿出身将门,多少有点数,这梁王不曾搅进西晋与大华的纷争中,多年休养生息,正是兵强马壮锐不可当,又与西晋隐然有呼应之势,大华以一敌二,又当皇帝半疯半癫,人心浮动之时,康王哪里能赢?只怕人还未到前线,就被后方这些吃人不吐骨头的各大王府给吃干净了。那时候,自己怎么办?难道要像贺王府的那些女眷一样凄惨?她虽不知家中是怎么打算的,却可以肯定若康王府不得势,祖父冯璋是绝不会站在这一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