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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后……”长乐公主仓惶地呜咽一声,将帕子掩住口,拼了命才算是将哭声压了下去。
康王妃湿润了眼睛,扶住朱后沉声道:“娘娘,您……”
朱后摆摆手,接了静容递过来的茶水漱过口,照旧端起碗筷吃饭,声音还是那般平静温和:“我这辈子什么风浪都见过,什么富贵都享受过,值了。这饭吃一顿少一顿,得多吃些才是。”又含笑看向许樱哥:“今年端午节没吃粽子,听闻你会的花样极多,你好好包几个给我尝尝?年轻时不敢吃,怕长胖变丑圣上不喜,老了,老了,倒变成馋猫了。”因见康王妃与红素张口欲言,便举手止住她二人道:“晓得你们要说什么,我自己的身子自己有数,不让我把想吃的都吃一遍,我是白活,也是白白做了这个皇后。樱哥,好孩子,拿出你的看家本领来,能不能让我吃得高兴,吃得满意,就全看你的了。”
年轻时,这副容貌便是资本,所以便是吃也不敢放开了吃。熬了这多年,也只不过是想吃点清粥小菜与粽子。这皇后啊,当得可真没意思。许樱哥忍不住红着眼圈笑道:“是。”
羽林卫值宿房外,才恢复了国公爵位的张仪正被一群恭喜的人围在其中,有叫他请客的,有不停阿谀奉承的,还有说话暗含机锋窥伺刺探的,他一概都只当人家是真心恭喜的,满脸堆了笑,在那里团团作揖,谦卑和气极了:“圣恩浩荡,论理怎么都该请大家伙吃喝一顿的,但皇后娘娘病着,现下心里忧心得紧,请恕罪,请恕罪。”
安六立在不远处看了片刻,扬起一个痞痞的笑,慢吞吞地朝着众人走过去。才一靠近,原本闹哄哄的人群便突然哑了声息,自动让开了一条路沉默地看着他,仿佛他是什么毒虫猛兽一般的。
安六也不在意,朝张仪正扬起眉毛笑道:“小三儿,好久不见,你长进了。”
张仪正只默了一默,便神态自若地朝他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朗声道:“多谢六哥夸赞。”
想必张仪正和这些人一样,都为了自己这个原本应该被圈禁在贺王府中的人突然出现在这里而觉得惊讶,但张仪正,从前喜怒形于色的张仪正如今已学会了隐藏情绪,做得滴水不漏。安六猛然间觉得好生兴奋:“你当得起这声夸赞。”因见其他人围在一旁看猴戏似的看着,便朝张仪正发出邀请:“借一步说话,你可敢来?”
张仪正哈哈一笑:“六哥说笑,我如何不敢来?你可敢去小弟的值守房中?”言罢看也不看安六,转过身大踏步向着房内走去。
安六瞟了眼暗含警惕的几个康王府侍卫,笑嘻嘻地摸了摸下巴,跟在张仪正的身后入了值宿房,也不等张仪正招呼,便大剌剌地坐了:“看到我很惊奇吧?”
张仪正居然破天荒地给他倒了杯水:“才觐见过陛下吧?”
安六接过水,沉默地点点头,探究地打量着张仪正,张仪正不说话,沉默地抬着下巴任由他去看。安六笑了笑:“你不一样了。”
张仪正道:“你还是一样。”
安六便站起身来:“不,我不一样了,我今日便要从贺王府中搬出开府,然后,今夜的值守人有一个是我,兄弟帮我安排个房间,日后哥哥便要靠兄弟提携了。”
这时候从贺王府中搬出,那岂不是公开站在了贺王的对立面?张仪正吃了一惊,却晓得安六不会开这个玩笑,便道:“六哥客气。”
“不是客气,你懂的。”安六诡异地笑了笑,放下不曾沾过唇的水杯,用力拍了拍张仪正的肩膀,道:“大家都不容易,只盼着圣上与娘娘安泰康健,便是我们这些做臣子和子孙的福气。”
张仪正目送安六走出,在椅子上稳稳地坐下来,静候传旨之人到来。
上京城郊外,已经成熟等待收割的麦子静静地在风中摇曳着,此起彼伏间如同一片金色的海洋。青衣青鞋的许扶沉默地立在海洋的正中,背手眺望着远处的蓝天白云,瘦削的身子犹如一颗冷硬的铁钉,直直地,尖锐地cha在土地之中。
赵璀立在离他一丈远的地方,警惕地盯着他背影轻声道:“那边答应你了。”
许扶头也不回地道:“那边是谁?”
赵璀噎了一噎,生硬地道:“你不用知道。”
许扶回过头来望着他嘲讽一笑:“你真好笑。”
赵璀有些恼怒,断了的那根小指又开始隐隐作痛:“我什么地方好笑?”
许扶道:“要我舍弃身家性命,却连买主是谁都不能知道,难道不好笑?让他来见我,否则免谈。”言罢又转过头,继续眯了眼睛眺望着远处的蓝天白云。有一枝箭,从远处对着他的背影直射过来,赵璀看得分明,不及思索便冲口而出:“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