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手遮香(134)
真是不卑不亢啊,果然是有技傍身,所以胆子也比常人肥了许多?又或者,是无知者无畏?这丫头缺吓,必须吓她一下,才能让她知道厉害。谢满棠站起身来俯瞰着安怡,高且挺拔的身影顿时挡去了室内大半的光芒,安怡立即觉得周围的空间狭窄了许多,就连空气也似乎凝滞了,让人呼吸有些不畅。
她有些不自在地往旁边让了让,道:“大人刚才问我,是否懂得茶道。我斗胆答来,这茶是极品庐山云雾茶中的钻林茶,应当是五老峰与汉阳峰之间那几株古茶,一年所出不过十余斤,多为贡品。这茶具,是雨过天青的钧窑,前朝留下的官窑……”
良久,谢满棠才淡淡地道:“也不算是不学无术。”
安怡很想送他一个白眼。她喝这茶的时候,他还不知在哪个旮旯犄角里蹲着发愤图强呢。她自来偏爱这茶,祖父还为首辅之时,宫中的赏赐和底下人孝敬来的,基本都落了她的口腹之中。及至后来祖父去世,家道中落,她又嫁去了田家,百般不舍地用去茶罐里珍藏的那一点茶叶后,便再未尝过这般滋味。至于钧窑,她所拥有的不止是一两件,而是一整套,涵盖了玫瑰紫、海棠红、葱翠青、茄皮紫、鸡血红等各种颜色,窑变也是有的。
这中间部分来源于母亲留给她的遗物,部分来源于祖父的馈赠珍藏,想到这些她精心收藏的宝贝此刻正落在那些肮脏小人手里,安怡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想要回京寻仇的迫切心意也一发不可阻止。
正文第101章煮茶论红薯(下)
鸦青的发髻在灯光下反射着冰蓝的光,木兰花瓣般的肌肤莹润如玉,细白的脖颈被一圈雪白的狐毛围着,仿佛一只手就能尽数圈住捏住。谢满棠有些手痒地捏紧拳头,端起茶盏轻抿了一口碧绿的茶汤,道:“算是没糟蹋了我的好茶。”
安怡谦虚地福了一福:“大人谬赞。”
谢满棠见不得她那副“我就知道你挑不出毛病”的自得表情,又道:“茶是好茶,人却不是好人,就不知这茶汤里可有诸如梦魂散之类的古怪毒药?”
若有,你还敢喝?安怡没脾气地道:“梦魂散可是难得之药,我有的已经全数给了柳大人,要得里头有,除非柳大人下手。”
“这种鬼话不要拿到我面前来说。这种瞎话也只配骗骗柳七那种二傻子。”谢满棠翘起唇角,指指自己的头,杀气腾腾地道:“安神医针技高明,随便偏一下,便可不动声色地要了我的命,再给我一副稀奇古怪的药,让我回京途中才神不知鬼不觉地死掉。届时安大神医可就立了大功,荣华富贵指日可待,是否?”
饶是安怡问心无愧,却也被他这外露的杀气唬得有些怯,强撑着朝他一笑,轻声道:“大人曾说过我野心勃勃,这小小的飞龙关昌黎县,小小的黄家,哪里能让我看在眼里?论起利害关系,是您最大。我的针,怎么偏也不会偏在您这里。除非我想找死。”
“知道就好。若你敢生外心,不止是你找死,而是拉着你全家陪葬!”谢满棠目光如刀地盯了她一眼,坐下拿起红薯喂入口中,姿势优雅地细嚼慢咽起来。再就了那极品的钻林茶,一口茶,一口烤红薯,硬生生把这不搭的两样东西吃出了海参鱼翅的意味。
神仙本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他既然吃了,即便是吃出一朵花来也还是在吃,这点和凡人没什么不同。于是屋子里剑拔弩张的气息随着谢美人开始吃东西而平息下来,安怡见他吃完一只意犹未尽,忙把另一只也递了上去,更不要说做那添茶送水的活儿做得殷勤。
少倾,谢满棠吃完,慢悠悠地净了手,道:“你记着,我能给你的永远胜过他许多,无论是好或是不好。”
安怡微笑着点点头。她是记住了,面瘫的某人别给她机会,不然她能给他的也不少。
一场危机就此过去,那块沉香木的小牌子被安怡扔在了衣柜角落里,尤知章师兄弟被判了凌迟,直接就被拉到永平府公开行刑以警示天下人,相当于在黄家的脸上了个火辣辣的响亮耳光。吉利缠绵病榻,神志不清且瘦得形销骨立的,离死只差一口气,偶尔发作,刘婆只管拿谢满棠去吓她,先就把她吓个半死,然后百依百顺。
安怡一直非常好奇,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可她通过各种途径去打听也没打听到,不单是吉利闭口不言,就是柳七也讳莫如深。
滴水成冰的季节,谢满棠有些怅惘地站在昌黎城头上极目远望。山野茫茫,白雪皑皑,飞龙关像一条黑色的巨龙,蜿蜒盘旋于天际。谢满棠白皙劲长的手指扶在被冻得黑铁一块的城墙上,用力握紧:“大好河山却要任奸贼蹂躏,实在让人不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