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夭乘坐的马车,普普通通,与所有行在路上的车辆一样,分辨不出车上的人与其他人有何不同。
白帝的目力虽好,也渐渐分不清楚哪辆车是小夭乘坐的,只看到无数辆车在赶路。所有行人都是世间最平凡的人,小夭也变成了他们中的一个。
白帝心中滋味难辨,有悲伤,更多的却是释然。
小夭有着世间最尊贵、最沉重的姓氏,她的母亲曾尽全力想挣脱,都没有挣脱,她却终于挣脱了。
小夭有驻颜花,璟是九尾狐的后裔,一旦离去,他们就会彻底消失。
白帝早已察觉到璟和小夭的心思,却一直没有点破,反而故作姿态,任由黄帝和颛顼以为小夭会留在轩辕城。
几百年前,当小夭逃离玉山、流落民间时,大概就已注定今日的结局。她短暂的回归,从五神山到轩辕山,从轩辕山到神农山,见证了大荒的统一,也许只是为了完成她母亲的遗愿,让颛顼平安。如今阿珩的遗愿已了,小夭选择了水归海、鸟入林,再次回到了她来的地方。
白帝带着阿念,安步当车,慢慢走回铁匠铺。
此时正是轩辕城内最热闹的时刻,大街上人来人往,车水马龙,各种叫卖声不绝于耳。小夭有可能是那当垆卖酒的小娘子,有可能是在药堂内打瞌睡的医师,有可能是那摇着扇子追孩子的妇人……
白帝不禁微微笑着,等颛顼找不到小夭时,肯定会震怒,但他迟早会明白,小夭在芸芸众生中,芸芸众生就是小夭,只要这天下太平,他们的小夭就会快乐地生活着。
番外:愿你一世安乐无忧
群山连绵,层林起伏。
在一处靠近水源的山谷内搭建着一座又一座营帐。此时天已尽黑,本该篝火熊熊,营帐千灯,可是,为了隐匿踪迹,漆黑的山谷里,不见一点灯光,没有一点声音,只有一队队衣衫污浊、神情疲惫的士兵来回巡逻着。
相柳悄无声息地走过一座座营帐,如雪的白衣犹如一道微风,缓缓飘过营地,成了压抑黑夜中唯一的明亮,每个看到他的士兵不知不觉中都觉得心情一松,精神振作了一点。
很多年前,曾有新兵不满地对老兵抱怨:“那个九头怪整日显摆什么?我们是去打仗,又不是去相亲,非要穿得那么扎眼吗?”
已经历经生死、亲手焚烧过袍泽尸体的老兵们总是带着沧桑,淡然而笑:“等打上几次硬仗后,你们就明白了!”
等新兵们的眉梢眼角也染上了沧桑时,他们理解了老兵的话。所有士兵都害怕红到白色的身影,可在战场上,只要那道白色的身影一出现,就会立即吸引敌人的注意,最厉害的攻击都被他引走了,总会有更多的士兵能活到下一次战役;在夜晚的营地,只要看到那道白色的身影,不管敌人距离自己多么近,士兵都能睡得踏实。
当焚烧过一具又一具并肩作战的袍泽尸体后,士兵们觉得自己明白了相柳为什么总是一袭白衣——也许他只是太狂傲自大,想让敌人能一眼看到他;也许他只是个好将军,想让所有浴血奋战的士兵,不管多么黑暗时,都能一眼看到他。究竟是哪个原因,没有人敢去向相柳求证,相柳为什么总穿白衣的原因成了营地里永远争论不出结果、却永远被争论的话题。
相柳巡视过了营地,走到了山顶上,居高临下地俯瞰着营地。
远处的山林有隐隐火光,那是蓐收在放火烧山、逼他们应战。最后决战的一刻就要来了,所有士兵都清楚自己的命运,但他们依旧义无反顾地选择了这条路。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他们已经被时光无情地抛弃,成为了多余的人,死亡是最好的解脱,也是最好的归宿。
相柳在青石上坐下,拿出一块扶桑神木的木雕,仔细雕琢着,一个憨态可掬的大肚笑娃娃已经成形,只眉眼还差了一点。
相柳仔细雕好后,上下打量一番,觉得还算满意。他把大肚笑娃娃头朝下,倒放在了膝上,打开底座,露出中空的肚子,又拿出一枚冰晶球。
晶莹剔透的冰晶球里包裹着一汪碧蓝的海。幽幽海水中,有绚丽的彩色小鱼,有红色的珊瑚,还有一枚洁白的大贝壳,像最皎洁的花朵一般绽放着。一个美丽的女鲛人侧身坐在贝壳上,海藻般的青丝披垂,美丽的鱼尾一半搭在洁白的贝壳上,一半浮在海水中。她身旁站着一个男子,握着女鲛人伸出的手,含笑凝视着女鲛人。角落里,一个男鲛人浮在海浪中,看似距离贝壳不远,可他疏离的姿态让人觉得他其实在另一个世界,并不在那幽静安宁的海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