吟得泪双流。
皇上把弄着棋子,枯木般的手。
“记得德升七年,整个平安京的桃花都开成了紫红色。红霞笼罩下,连河水都是一片绛紫。有道士和先皇说这是天兆,紫气降,国运兴。果真,没过多久,段方正就率领着陈军把遇龙关攻破了,从此自关向南的七州终于重浴陈皇隆恩之下。”
我顺着话题问:“皇上怎么不说破遇龙关那场仗,提议取道吴坊、水围边州的,正是您呢?”
皇上弯弯嘴角,“说回来,你那小弟弟有七岁多了吧?平日里都读些什么书?朕的小五像是和他同年的,前阵子念着书,却尽是古怪念头,朕不知道你那小弟是否也是一样?”
这话峰转得干脆利落。我不得不顺着意思道:“这个年纪的孩子正是求知心切,心思活络,读书后知道思考,也是好事。舍弟愚笨,自是比不上五皇子的。”
皇上道:“安儿那日问朕,平沿公主嫁了一个将军这等小事,为何会在汗青里独表一枝?”
我答:“平沿公主奉旨成婚时,正是焯帝处心积虑欲拿回属于大陈的紫竹一带的时候。公主所嫁的宏定将军虽为将军实乃藩王,所镇守的紫泽又是水陆双通,正是通往紫竹的要道。若要攻打紫竹,取道紫泽乃上上之选。所以嫁公主,安抚笼络将军而已。”
皇上点点头:“安儿还有一点想不通,明明已经收复失地,公主为何却是下堂求去?”
我在袖子里握紧了拳头。
镇定了片刻,开口道:“公主为国为大义,牺牲小我。”话却是再也说不下去了。
平沿公主本是宗室女儿,嫁宏定将军是受了皇命,夫妻两个本来没有感情可言。当初为了担心将军变卦投敌,平沿公主在暗中训练了一批心腹,安cha驻扎在地方各处,搜集情报以防万一。
没想宏定居然爱上了这个孤单而倔强的女子,将家身所托来支持大陈收紫竹一战。紫竹收复后,平沿一是受到打压,二是对欺瞒算计丈夫一事愧疚于心,自认没有资格再伴夫君左右。于是干脆留下了心腹死士给丈夫,下堂求去。宏定也是留她不住。
这之后,大陈倒是有了个传统,就是暗中训练死士。此心腹非同一般,乃都是有双重身份之人,平日里可能是文儒书生,一见令牌,也是杀人无形。
据说当朝的暗卫,唤名“荷影”。
而母亲爱荷,院中移防芙蕖,年年都要开大朵大朵洁白的花……
终于是转到了正题。
我手里滑滑的,已是出了一层汗。一直弯着的腰酸麻不堪,身体却是不听使唤,怎么也动不了。
“想什么呢?”
“……平沿不解散私人兵力,反而留给外姓旁人……即使……即使是下堂而去,浪迹江湖,也是难逃史家的笔抨墨击……”
“念儿能这样想倒是好。”皇上笑道。
极轻的脚步声,许成捧着茶进来。不是普通的茶,是绛紫。
母亲在世时极喜欢熬这茶。上好的珍珠龙眼,金衫橘皮,冰翠莲心,鹅黄的桂花香糖,放进沙罐里,在对着那浅翠深绿的庭院廊上点这青铜炉子,斜靠软垫上,拿着小扇懒懒地扇。我就在一边抱着小盅捣茶叶,用我稚嫩的小手。
等到熬出清甜的水,滚烫滚烫,冲着干干脆脆的绛紫茶叶。然后看着那金黄色的水逐渐变幻成艳丽的紫红。
涩涩的,有着清甜和芳香的茶。我一整个夏天都在喝着,说是清热去火。嬷嬷备下了小壶,装满了茶,随我走哪里都可以喝。
我端起一杯,只闻异香扑鼻,并不是熟悉的味道。
抬眼看去,皇上那一直迷蒙的眼睛此刻却是精亮锐利,直盯着我,再怎么掩盖,也是一脸玩味。
我这时却是定下了神,举杯道:“谢皇上赐茶之恩。”然后一饮而尽。
皇上端着茶杯看我。我的干脆倒是让他稍稍意外,拧着眉,转而又笑了。
他放下杯子,握住了我的手,牵我过去。我非常温顺地由他牵着,在他脚边坐下。他的手温柔慈爱地一下一下地抚着我的头发。
“你长得和你母亲不是很像。”他似乎很遗憾。如果他想在我身上找母亲的影子,他当然会遗憾。
母亲,母亲的美貌曾经惊动南北,大街小巷,人人口中流传。我只继承了六、七分,倒也自认容貌算是秀美端庄。只有睿,将母亲的神采一一拓印下来。
我叹了口气,“是的,臣女不是阮紫钰。”
皇上慈爱地抚着我头发的手停了停,收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