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呵呵笑,“这可是你自己开口请罚的。今年中秋佳节皇上为款待宵阳来使,宗室子女都要进宫来团聚,你到时候在宴上献一曲吧。”
我刚应下来,就听一阵喧哗,原来是宵阳王使来觐见太后了。女孩子们全部避嫌到了珠帘后面,却个个忍不住好奇地探头张望。
对于养在深闺中的女儿们,遥远的北朝的来使,自然是个新奇人物。于是个个也顾不了仪态教养,议论纷纷。我想这宵阳王使跪在外面,只见这珠帘抖动,软语暗香阵阵袭来,怕是觉得这汉皇帝的后宫还真是春色宜人,一朝住下来,就此不知魏晋。
来客只有两人。为首的男子一副文官打扮,五官端正无奇,一直同太后说话,该就是宵阳王使。另一名年轻男子则大有不同,剑眉鹰目,直鼻薄唇,身段挺拔,风度翩翩,武官打扮更显得英俊非凡。在帘子里姑娘们的打量和议论下,神情依旧自若,嘴角却掩不住一丝傲气,整个人犹如一只好整以暇的豹子。
不经意间,他向这边扫了一道目光,琥珀色的眸子,目光犀利透彻。我不由退了半步,觉得手心一凉。
陈婉凑我耳边,冷声说:“若那宵阳王有这名男子一半俊朗,让我嫁去北蛮荒地也愿意了。”
我笑,讪笑。知道她针对我,暗示我。
宵阳王使告退,那名年轻男子拜了太后之后,还对着帘子抱了抱拳,惹得女孩子们大气不敢出。
太后掀了帘子进来,看着我们笑笑:“这个宵阳王,叫这么个人来求亲,就不怕为人作嫁?我看那将军人也不错,你们谁看中了,哀家来做主,到时候一并嫁过去好了。”
女孩子们红脸嗔笑,闹了一阵。我知道太后的眼睛一直在我身上流连,我干脆别过脸,装做没看见。
事情只要一天没定,我就多一天的时间,也就多一分胜算。
第9章
中秋那日,皇室宗亲都欢聚一堂,后宫里处处倩影,莺歌燕舞,迤俪万分,桂花开得正浓,天色未暗,已有酒香四溢了。
我怀抱琵琶,坐在华堂中央,轻拢慢捻。秋风拂过水面,涟漪粼粼,白纱浮动,堂下众人,堂上太后,都露出喜悦欣赏之色。
那名男子就坐殿的那侧,一身简朴的青衣,纵然身边有娇美的侍女环绕,百般示好,却依旧镇定自若,漫不经心。目光偶尔落在我身上,冷漠中似乎又带着一点玩味和探究。
我弹的是应景的太平小调,刻意隐瞒后,技艺虽精巧,却不拔尖。这场献艺平常无奇,我的表现也平平。
最后拨响三声促音,我结束演奏。堂下掌声响起,我起身谢恩,转身之际,正看到那个北国男子嘴角优雅而诱惑的笑意。
我背上一凉。可是再一看,他的目光似乎又不是投向我的。
酒宴上,觥筹交错,丝竹不绝。
当今皇上子息单薄,唯有皇长子弘和四皇子焕已经成人,剩下的两个小皇子一个尚在襁褓之中,一个才蹒跚学步。今日宴请贵宾,也只见那两个皇子帮忙应酬。
庄皇后端庄地陪在太后身边,同她说着乐子,同平常一般无二。朝贺的时候,我带着睿儿在皇后面前跪下,她依旧笑意盈盈,对睿儿甚是亲切,询问他起居课业。
睿儿气定神闲,对答如流。太后一高兴,赏了他一个金如意。
这一幕看着平常,我退下来,才觉得背后发凉,转过头去,只见皇后依旧笑得端庄贤淑。
那晚父亲些微喝多,我借越席斟酒之际前去劝了几句。他只点点头,不多话。母亲去世后,他也许是想到女儿已大,应该疏远,我又对他有怨怼,总之我同他逐渐冷淡。
忽然听一人笑道:“十二弟好福气,这念儿丫头是越发标致、温婉可人了。有女如此,胜过儿子成日滋扰不休。”
话中有话。
我放下酒盅,对那走过来的中年男子行礼道:“十皇叔好。”
“好!好!”容王陈康乐呵呵地坐到父亲身边,一指酒杯,道:“来!也给皇叔把酒斟上。皇叔今日托你父亲之福,来享受女儿的伺候。”
陈康妻妾不少,无奈没有一人有出,一直遗憾。
父亲不住摇头,“十哥,酒少喝点。你这病……”
陈康把手一挥,满不在乎,“酒乃五谷精华,多多益善!”说罢仰头把杯里的酒一干而净,完了,似乎是呛着了,又不住咳嗽。我只得过去为他捶背,舒了半天,才用手帕捂着嘴,吐了一口痰。
父亲叹气:“不知不觉中,我们都老了。”
陈康苦笑,“想当初你我兄弟春来御苑狩猎,对雕拉弓,一箭穿心,那是哪年事了?”眼扫正在给北朝使交谈的陈焕,说,“就是现在的孩子,养尊处优,攻于计而疏于才,不成气候!”